高三上学期的初雪，是在周砚发烧的那天落下来的。
花争早读时就发现他不对劲 —— 往日总把校服领口敞成漂亮 V 字的人，此刻裹紧外套趴在桌上，睫毛在眼下投出青黑的阴影。收作业时她触到他的指尖，冷得像块浸了雪水的橡皮，草稿纸上写满歪斜的导数公式，最后都被划成歪扭的小太阳。
“我送你去校医室。” 她扯下自己的毛线围巾，塞进他僵硬的掌心。羊绒混着雪松味的体温，让周砚恍惚抬头，看见她发梢沾着的粉笔灰 —— 是刚才擦黑板时，他偷偷往她马尾辫上撒的。
校医室的暖气管发出轻微的嗡鸣，林小羽盯着吊瓶里的气泡往上冒，忽然听见周砚哑着嗓子笑：“你围巾上的毛球，像极了上次画的北极熊。” 她想起深秋那次野餐，他躺在草地上任她画速写，鼻尖冻得通红却坚持不动，说要当最合格的 “人体模特”。
“把错题本借我。” 趁他昏睡，她翻开他的笔记本，却在扉页看见自己的名字 —— 用尺子画的工整横线里，“林小羽” 三个字被拆成无数小笔画，藏在余弦曲线与行星轨道之间。更下面是行小字：“第 21 次借橡皮时，她袖口的樱花刺绣蹭到我手腕。”
傍晚送他回宿舍，雪已经积了半掌厚。周砚忽然停在路灯下，从口袋里摸出个金属小盒：“给你的。” 打开是枚银色书签，镂空的星轨图案里嵌着细小的碎钻，正是她上周画在他草稿本上的猎户座。
“校医说要保暖。” 他忽然把她的围巾又紧了紧，指尖划过她冻红的耳垂，“其实我昨天就看见你在图书馆画我睡觉的样子，睫毛上还沾着雪。” 她想起昨天偷偷翻开他的速写本，发现自己趴在课桌上的侧脸旁，写着 “呼吸声像雪落进围巾的轻响”。
平安夜那天，教室后排的暖气突然坏掉。林小羽缩在座位上画物理笔记，周砚的校服忽然罩在她肩上，带着体温的洗衣粉清香裹住她。他趴在她耳边解题，笔尖划过受力分析图时，手腕上的银杏手链碰到她的钢笔 —— 那是用她送的银杏叶做成的，他说要 “把整个秋天的阳光都戴在手上”。
“圣诞快乐。” 放学时他塞给她个纸袋，里面是罐热可可和本《星座观测手册》，扉页贴着张拍立得：她站在操场的圣诞树下，发梢落着雪花，而他的指尖正悄悄往她围巾里塞糖果。照片边缘用红笔写着：“你数星星时，我数你睫毛投下的阴影 —— 共 17 道，像 17 颗未命名的小行星。”
真正让雪地里的秘密发芽的，是元旦前的通宵自习。教学楼暖气停了，周砚把自己的暖手宝塞进她抽屉，自己却冻得直呵气。她看着他在草稿纸上画歪扭的雪人，忽然发现每个雪人的围巾都是樱花粉 —— 和她常戴的那条一模一样。
“林小羽。” 他忽然转身，眼睛在台灯下亮得像落满星子的雪，“你知道为什么我总把纸飞机往你方向飞吗？” 他掏出张泛黄的纸，是高二那次物理课她借的橡皮包装纸，背面用极小的字写着：“你的侧脸，是我解过最复杂的几何题 —— 所有辅助线，都通向你睫毛投下的阴影。”
雪在凌晨停了，月光把操场染成银色。周砚送她到女生宿舍楼下，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小铁盒：“给你的新年礼物。” 打开是排用化学试剂瓶分装的彩色粉末，标签上写着 “镁粉 = 耀眼的白，氧化铜 = 你校服的蓝，氯化钠 = 你笑时的咸”。
“本来想做成烟花。” 他耳尖发红，踢开脚边的积雪，“但更想把这些颜色，都涂在你画我的速写本上 —— 比如，画我看你时，眼睛里的光。”
她忽然想起上周帮他整理书包，发现夹层里藏着张褪色的便利贴，是她高一写的 “加油”，旁边画着歪扭的笑脸。原来所有的秘密，都像雪地里的脚印，看似被新雪覆盖，却在阳光融化时，露出下面早已蜿蜒交织的轨迹。
晚自习时，她在周砚的草稿本上发现新画的公式：sin (α+β)=sinαcosβ+cosαsinβ，而在等号右边，每个希腊字母都被画成了笑脸，最后的 “+” 号，变成了两只交叠的手 —— 她的钢笔尖，正挨着他的转笔刀。
雪又开始飘了，落在教室的玻璃上，化成模糊的水痕。林小羽望着周砚低头解压轴题的侧脸，忽然明白，有些喜欢不必说破，就像雪落在围巾上的重量，钢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还有课表上永远相邻的座位号 —— 都是时光写给少年的，未完成的浪漫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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