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布头的活，说是说了，不过也没想到，最后会落到小满身上来。
就是小满自己都惊讶的很，
“为什么找我？纺织厂和街道，或者家属院，我可都不熟悉啊？”
元景也无奈，秦志新是个领导，自己手里活一堆，这鸡毛蒜皮的小伙计，她说也就说了，能不能记得三天都不一定，转头就忘了。
秦志仁一个军长，自然也不可能亲力亲为，这事往下推，就落到了秦峰身上。
秦峰没成家，孤家寡人一个，工作范围内他是万事不愁，但是这事，也不是他长项，于是强行摊派，这不，现在他眼里最红的兵是元景，落到小满身上，其实也不奇怪。
“这种事，不是应该是由政委负责的吗？”
元景张了张嘴，他能说这是秦峰抢过来的吗？
算了，多说无益，这事已经成了定局，小满很是无奈，她不想拼命奋斗当个要强女强人啊，她只想躺平。
再次回到县城的小院，暑假都过去一半了，一个多月没见面的小伙伴是最高兴的，两小只加上一只狗，院子里顿时就鸡飞狗跳。
石头妈见面就迫不及待的跟她说悄悄话，
“妹子，你们搬家，你娘家不知道吗？”
小满眨眨眼，
“知道~吧？”
石头妈磕着瓜子，神秘兮兮的，
“那你娘家妈，还老过来，开始的时候一天来好几次，就在那巷子口，我都碰到好几次了，后来元兄弟回来碰着一次，之后，有两三天没来，这些天啊，又开始了。
早一趟，晚一趟，比我家你大哥上班都准时。”
小满也不大理解，难道给夏红玲找个军官对象，就这么重要？
哦，不，是这么着急？
不过，她也没多想，转头就问起了自己这趟回来的事，毕竟除了夏家人，她比较熟悉的，也只有这一家邻居，相比较夏家人，石头妈这个爽朗的性子，更容易相处，也不会有什么偏颇，
“嫂子，回来的路上，我看这摆摊的好像都多了不少，”
“嗨！这个啊，妹子我跟你说，我都盯了好几天了，这摆摊真还真的没有人管了。
嘿嘿！我胆小，老早就眼馋他们不上班也能赚钱了，你说，我也去怎么样？”
这胆子，是不太大。
“嫂子，国家政策越来越宽松了，现在已经允许个人摆摊，个人开店了，放心吧。”
石头妈不好意思，
“我也听广播里说了，但是，这几年这么紧，冷不丁的我还不大敢相信，你说万一哪天再突然变天，我后悔都来不及。”
这种谨慎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了，劝是没法劝，小满干脆的把她的营业执照拿过来，往她面前一摆，
“你看，合规合法的，不然工商局怎么会给办呢，是不是？”
石头妈眼睛发光，小心翼翼的摸摸，
“真的呀？这，个体户又合法了？”
“合法了，”
小满干脆的让她更踏实点，
“我这个还是通过部队那边办下来的，你说，但凡有一点不合法的地方，到部队这一关就卡住了，是不是？你说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放心放心，我放心了。”
这心到底了，人也放松了，这话就不自觉的多了，
“妹子，我也不怕你笑话，我家你大哥就在前面的纺织厂上班，一个人上班，养活我们一家三口，还有老家的老人，一个月几十块钱也紧紧巴巴的，他就会点木匠活，前几年那也不敢啊，帮别人做点啥，就换一把菜回来，那都吓得不行，就这两年孩子大了，看着外面这风也松了，这才敢出来接点活。
人家双职工挣工资，我家就他一个，这日子能一样吗？
我这看着人家挣钱，我也着急，那我也怕万一出事，再像前几年似的给抓进去，那这个家，孩子还这么点儿，那不散了？
妹子，还是你们读书人明白事理，这事啊，你一说我就明白了。”
这功劳，小满还真不想要。
“嫂子，那摆摊的话，你想卖点啥？”
石头妈迟疑了一会儿，
“以前我都没敢想，冷不丁这么一说，我还真想不出来卖啥，做饭我手艺一般，我看他们有卖袜子，什么的，他们都不要票，就是不知道在哪儿进的货，本钱多不多。”
小满也看出来了，这位还真的就不是个胆大的，试探是试探不出来了，干脆直接说了，
“嫂子，大哥在纺织厂，平时穿白衬衫吗？”
隔壁院子里就晾着一件白衬衫呢，前襟后背还好，不过领子和袖口的位置很明显的糟烂了，石头妈也顺着看过去，
“嗨，你看见了吧？这衣服都跟吃似的，那领子袖子本来就爱脏，这大男人的忙起来了也不注意，这才穿多长时间，又得做新的了，家里布票都还没攒够，”
下一秒，就看见小满摊在手上的东西，眼睛顿时就定住了，
“妹子，这是？”
风靡大上海的假领子，还没吹到这个小县城，乍一看，还挺惊艳的，
“嫂子，你说这个东西怎么样？”
石头妈是过日子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东西对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顶多少用，节省布料，方便清洗，如果换个样子，那应该能更好看，谁还知道你里面穿的是衬衫，还是漏了洞的背心？
就算真的穿了衬衫，这也是保护了衬衫的领子了不是？
“妹子，妹子，这，这玩意儿好，这直接往领子上一系，这，衬衫都省了啊。”
“那你说，这样的东西，会不会有人买？”
“有有有，这肯定有啊，这才用多少布料，就是用布票，这也能拿得出来啊！
这一件衬衫能换多少个这样的领子，一年都够用了。”
石头妈激动了，小满也放心了，能达到效果，也不枉她特意找人做出来。
原本想的是碎布什么的，但是她没有那个人脉，再说古代就有百家衣，这玩意儿拼凑的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劳动人民的智慧可千万不要怀疑就是了，那还不如弄个省事的。
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期，这个以上海为代表的城市率先推广，因为“用零头布发明挺括的假领子”的巧思，被称为“上海货”，随后风靡全国城乡的这个小配件，显然很适合这个小县城，既满足“知识份子”的体面需求，又符合布票限制下的节俭原则。
“假衬衣”其实是真领子，又叫节约领、经济领。它只是个衬衣领子，有前襟后片，扣子扣眼，只保留衬衣肩腋以上部分，没有袖子与衣身，用两根布带套住臂膀，穿在里面，露出衣领，好像里边真穿着衬衣一样。
里面洁白假领，外面穿件草绿军干装或中山装，风纪扣扣上，是那时代最时髦的男人打扮。
同时，又很适合她现在的这个任务，对手工活的要求也不是很高，只要细心，相信这个时代能干的家庭主妇们都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她想起看过的一句对假领子的评价，假领子被视为“一个时代的智慧和体面”，反映了物质匮乏时期中国人“小而美”的生活智慧，以及从集体主义向个体审美过渡的社会变迁。
放在这里，再合适不过。
实用，又不影响审美，一举好几得。
“嫂子，这个能好卖吗？”
“能能能，要是我，我肯定要买几个的，我怎么就没想过做一个这样的领子呢？”
铺垫的差不多，小满干脆的就把事情说了一遍，没想到，刚才还犹犹豫豫的人，这会儿却是干脆直接，
“没问题，这个事我干了。”
“嫂子？”
你干了，是什么意思？
你是做啊，还是摆摊卖啊？
石头妈这嘴都合不上了，
“妹子，我也不瞒你，我娘家妈前几天摔了，胳膊伤着，现在正上火不能挣钱呢。
她家就在火车站那儿，我去跟她说，让她在门口摆摊，我跟我嫂子她们去别的地方摆，不多说，这一个挣两分钱，卖十个就是两毛，就够我妈吃几个鸡蛋的了。”
“......嫂子，你这要求还真是不高，一个就两分钱？”
石头妈不以为然，知足，
“这一个也不用多少布料，半米我看足够了，还算上前襟后背的，就是领子里头需要定型费点儿事，针脚密实点就行，这也费不了多少功夫，要多了我好像也张不开嘴。”
不愧是干惯了这种活的，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这点细节，人家都看出来了，
“回头我让他去厂里买点大块的布头，多做几个颜色，嗯，这是男式的，颜色鲜亮的还能做女式的，尖领的，圆领的，伊顿领，古巴领，都能好看。”
小满不得不佩服，
“嫂子，还得是你啊。”
“嗨！”
心事解决了，石头妈笑的也轻松，
“这算啥，要不是你提醒啊，我还愁呢。
妹子，我不跟你多说了，这个领子，能不能先借我？我拿回去给我娘家看看。”
“行，你拿走吧，不过嫂子，这东西你会做，那别人家可能也会做，那......”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去不会做或者没有人做的地方卖。”
说话的功夫，人已经锁门出了门了。
小满，“......”
看了看玩的认真的石头，这事业心来的这么猝不及防，这，赚钱就比儿子重要了？
事实证明，女人的事业心是很可怕的，半个小时，石头妈就带着两个年龄差不多的女人匆忙回来了，也巧了，余文丽也来了。
小满，“......”
这是有多着急找对象啊？
不过，看看这母女俩，再看墙头那面已经在商量怎么行动的妯娌三人，顿时灵机一动，
“三姐，你想赚钱吗？”
夏红玲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但是，
“想啊，”
现在虽然不用下乡，但是她没有工作，每个月就指着余文丽心情好给那么块八毛的零花钱，够干啥的？她赚钱的心，比谁都急。
“你有赚钱的法子？”
余文丽的反应是，
“你有工作名额？”
小满理解，毕竟对于摆摊这种行为，还是年轻人的接受程度高一些，对外面的宽松，常在外面跑的夏红玲显然更清楚，
“三姐，你能去摆摊吗？我给你供货，卖多少都是你的，我只要本钱。
或者，你要是发现什么好卖，你也可以记住样子，我看看能不能找人做。
只要不违法，我会帮你想办法。”
“真的？”
姐妹感情不说多深，但是毕竟也是一起长大的，夏红玲也知道怎么拿捏她妈的，
“小妹，你要是真的帮我想法子赚到钱，那我以后也往家里交伙食费。”
刚张开嘴的余文丽，顿时不出声了。
瞟了一眼余文丽，小满又给她简单说了一遍，
“你看看，现在就做出来这一个颜色一个样子的，你要是会做，也可以自己做，也不用大块布，那样的话，卖的钱都是你自己的。
三姐你身边都是年轻人，青春靓丽的，你知道什么样子的受欢迎。
嫂子们，你们也是。
不过我跟石头妈妈说了我的初衷，我这边的货能保证质量，如果可以的话，隔几天送来一批，你们发现了什么好看的样子，告诉我，我让她们按照需求做。
这布料不一样，价格自然也不一样，但是也得对得起你们的辛苦。
咱就说，那的确良，一米也差不多要2块钱，还要布票吧？是不是？那做一件衬衫下来，也得七八块钱吧？咱们这一个领子，是用不多少布，那也得小半米，再算上针线，扣子，和大家的辛苦，卖一米布的价格，不贵吧？”
“一米的钱？”
就连余文丽都震惊了，
“你抢钱啊？”
小满挠挠头，
“贵吗？”
石头妈收住笑，
“妹子，我们看了看，也不用大块布，布头稍微大点就行，有的地方不露在外面的地方，也是能拼接的，真，真用不了那么贵，布头便宜，一个领子用不多少，卖5毛6毛，我觉得，就不便宜了。”
“合适吗？”
“合适合适，要是自己做的话，就是5毛，也能剩下最少2毛，这是净赚的。”
余文丽也点头，看来这是比较普遍的价格了。
“可是，你们去哪儿弄这么多布头啊？”
“嗨！”
这是石头的舅妈，
“妹子，咱们这咋说也守着一个纺织厂，别的没有，这布头可是不少的，但是咱们是用来换钱的，最好还是说清楚，”
小满狂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那布头都是没人要的，5块钱一大袋子，要是有熟人，松松手，也能有不少大块的。”
看小满两眼懵，她又解释几句，
“就算布头都是小块，那哪班下来都有一些瑕疵布，咱们又不挑，边边角角的我们也能用，又不是占公家的便宜，就是被人发现，也不会说什么。”
“哦！”
余文丽恨不得自己上，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哦是什么意思？
“嫂子，我明白了，这样算清楚是最好的，咱们这个虽然不是什么大生意，块八毛的，但是若是卖的多了，也难保不会有人惦记，这样最好。”
“对对，我们就是这个意思。”
“那，嫂子们，就先这么定着？以后我这边送货，就只让人送到程嫂子这儿来，然后，你们怎么分配，我不参与，到时候我也只找程嫂子拿本钱，这样都方便，可以吧？”
对面三个人说到底是一家的，自然没有意见，倒是余文丽着急了，
“那你三姐呢？”
“三姐，你，要是也需要拿货的话，不如也先来找程嫂子，我想着程嫂子毕竟有阅历，遇到事情也能迅速的处理。
三姐人聪明，脑子活，你身边要是有人也能做，小姐妹什么的，你也可以收啊，反正现在也没有招工，总比闲着强，赚了钱也是进到自己口袋里的。”
除了余文丽进来就被乱了心思，忘了自己的目的，其他人是皆大欢喜。
定下第一次送货的日子，几个人就散了。
走出巷子口，余文丽一拍脑袋，才终于反应过来忘了什么事，反倒是夏红玲不着急了，
“妈，你算算，就说一个能赚1毛钱，我一天怎么也能卖10个吧，这就是1块钱了，这一个月就是30块钱，这不也是一个月工资了吗？
这玩意儿咱们这我没看有卖的，到时候就跟那几个人分开，嗯，我去机械厂门口，我就不信没有人买。”
余文丽，
“你忘了要找她说啥事了吗？是给你找对象！”
夏红玲一句话拿捏，
“妈，找对象能保证一个月给我30多块钱吗？”
“也能吧......”
夏建国工资高，一个月交到家里的就不止30 。
“他给的是家用，是柴米油盐，和一家子的饭菜衣服人情交际，我这呢？
这是我自己挣的，我想买啥我不用问谁，我花的仗义，我就是当私房钱，我不拿出来，谁也挑不着我的理。”
余文丽想反驳，但是，好像没毛病。
说的她都心动了。
“你就这么肯定能赚钱？你有本钱拿货吗？”
夏红玲美滋滋的，
“我没有啊，但是刚才小妹说，开始她可以借给我本钱，赚了钱再还她。
再说就算是不赚钱，真的没有人买，那我就给我爸用，就当我孝敬他了，我还得让我爸帮我宣传宣传呢！”
夏建国就听着这么一句，
“你要我宣传什么？”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