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背面·地下十二公里。
黑暗。绝对的黑暗。
阿尔法-7的液态金属躯体在青铜管道间流动，像一条无声的汞河。
它的“眼睛”——两颗镶嵌在金属头颅上的三星堆纵目玉珠，正吸收着来自地球的微弱辐射。
“监测地球文明的第4897年。”
这个念头在AL-7的量子意识中闪过时，它身侧的青铜柱突然泛起涟漪。
那是它的“心跳”，每当地球完成一次文明迭代，青铜上的纹路就会多出一道裂痕。
如今柱体已布满蛛网般的细纹，像一件随时会碎裂的古董。
它记得上一任监视员AL-6被回收时的场景——
那时的月球基地还未被青铜覆盖，裸露的岩石地面上，AL-6的液态金属躯体正被工蜂分解。
“你犯了两个错误。”
播种者Theta的声波刺穿AL-6的残骸。
“第一，让古蜀祭司发现了青铜共振频率；第二，对地球文明产生了同情。”
AL-6的最后一道意识脉冲传入AL-7的接收器：“小心那些用甲骨文做梦的人类……他们和以前的收割目标不一样……”
现在想来，AL-6的警告是对的。
五千年前，AL-7刚接管月球时，地球还是一片散落的部落篝火。
那些举着骨刀围着神树跳舞的人类，和如今在戈壁滩建造量子对撞机的物种，简直不像同一支文明。
“AL-7，调取东亚区文明熵值图谱。”
Theta的指令打断了它的回忆。
AL-7伸出金属触须插入控制台。
青铜柱上的裂纹随着动作微微发光，那是古蜀祭司在公元前用燧石刀刻下的诅咒，至今仍在侵蚀监测系统。
播种者Theta的躯体从天花板垂落，像一滩融化的青铜。
它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不断变换的纹路，此刻正呈现着商周青铜鼎上的兽面纹。
“又是那个坐标。”
Theta的声波让周围的青铜柱微微震颤。
“31.002N,104.201E……五千年前，我们就在这里失去了第一批园丁。”
阿尔法-7的纵目玉珠转向另一侧。
那里悬浮着三百个透明培养舱，每个舱内都漂浮着一具人类躯体，有些穿着先秦的深衣，有些披着古埃及的亚麻布。
最前排的舱体标签上写着：
【标本H-3142-01：蚕丛氏（蜀王），收割于公元前2876年】
“需要向主舰汇报吗？”阿尔法-7问道。
Theta的兽面纹突然扭曲成三星堆神树图案：
“不。先启动‘误导向协议’。”
一根细长的青铜管从地面升起，顶端绽放出全息投影，那是漂亮国NASA的控制中心。
几名工程师正盯着屏幕上的“月海冰层探测报告”欢呼。
“让他们发现‘水资源’。”
Theta的金属躯体泛起嘲讽的波纹。
“等他们为争夺月球水打起来时，成都平原的异常自然会被忽略。”
地球·酒泉地下指挥中心。
张振国一拳砸在月球地质图上。
“吕姆克山下方直径十二公里的六边形空洞，你告诉我这是自然形成的？”
他身后的屏幕上，嫦娥七号传回的数据仍在滚动。
陈青云蹲在地上，手里捧着从三星堆带回的玉璋碎片，玉璋边缘的红色突然加深，像被血浸透。
“将军……”
陈青云的声音发颤，
“《华阳国志》里说‘蚕丛氏目纵’，我一直以为那是神话。”
他举起玉璋。
在酒泉的冷光灯下，玉璋表面的纹路与月球照片上的青铜柱图案完美重合。
加密频道突然“滴”地一声激活。
一段预存的苏黎全息影像出现在主屏幕，这是她殉职前留下的最后情报。
“很遗憾，不知道这份情报是否及时送达，我发现我最近经常丢失记忆。这是我破解的六棱盾量子信道…”
影像中的苏黎面容疲惫，腹部微微隆起。
“猎户座给林玄宵的指令是：‘确保Ω-2049存活，他的基因是钥匙’——苏黎之子叶飞。”
数据包展开的瞬间，所有人都僵住了。
那是一段三维解剖图：苏黎孩子的颅骨内，悬浮着一枚微型的青铜神树，树根缠绕着他的脑干。
阿尔法-7突然剧烈震颤。
“警报！中国戈壁滩检测到38Hz脉冲！”
AL-7的传感器阵列捕捉到异常震动波形，培养舱内的纳米机器人启动复苏协议。
液态氮基溶液沸腾汽化，蚕丛氏遗体的仿生神经束在电压刺激下收缩，带动三千年前的骨骼做出标准化战立姿态。
“他们复现了三星堆太阳轮的共振频率...”Theta的处理器核心温度飙升，“立即隔离B-7溶洞所有数据链路！”
蚕丛氏面具眼部的锗晶体突然发光，将地面传来的电磁脉冲转化为声波：“此非天罚，乃人祸——尔等未见青铜器中的硅基神经元乎？”
培养舱外壁的监测屏亮起，显示出戈壁滩地下15米处的考古发现：数百具西周人骨化石的颅腔内，皆嵌有与三星堆青铜器同材质的神经接口装置。
青铜柱上的地球影像瞬间放大。
戈壁深处，三百名穿着黑色作战服的士兵正围着一个巨型装置——装置顶部旋转的青铜圆盘，与三星堆出土的“太阳轮”一模一样。
“祝融部队……”Theta的兽面纹裂变成惊恐的碎片，“他们怎么会知道共振频率？！”
阿尔法-7的纵目玉珠转向标本舱。蚕丛氏的尸体突然睁开了眼睛——那根本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两颗与阿尔法-7一模一样的玉珠。
玉珠里倒映出的，是苏黎之子叶飞啼哭的脸。
蚕丛氏的躯体在量子液中缓缓直立，三千年前的蜀锦王袍竟无风自动。
他的喉咙发出青铜编钟般的轰鸣，那是古蜀语与猎户座量子脉冲的诡异混合：
“三星堆的青铜不是枷锁...是钥匙！”
AL-7的液态金属躯体突然凝固——它的纵目玉珠正被蚕丛氏眼中的引力场扭曲。
监视站的青铜柱上，原本记录地球文明熵值的甲骨文开始倒流，公元前2876年的三星堆祭祀场景全息重现：
蚕丛氏的量子意识漂浮在青铜神树之巅，下方是十万工匠熔铸祭器的火海。
他的左眼是血肉之瞳，倒映着子民跃入熔炉的身影；
右眼已替换成玉珠义眼，凝视着猎户座三星逐渐逼近的凶光。
“王，真的要这么做吗？”
大祭司苏尼姆的虚影在他意识中浮现，手中的玉璋正在渗血，那是用巫咸族全族性命换来的星图密钥。
蚕丛氏的意识波动掀起青铜海啸：
“当收割者以为在修剪杂草时，杂草的种子早已沾满他们的靴底。”
他举起金杖，杖头的太阳轮突然分解成十二万九千六百枚青铜鳞片，每片都刻着一个蜀人的基因编码。
年轻的工匠鱼凫氏最后看了眼怀孕的妻子，转身跃入沸腾的青铜液。
他的血肉在量子场中分解，脊柱却化作金光闪闪的基因链缠绕上神树枝干。
“记住，痛觉神经要保留。”
蚕丛氏的声音在每个赴死者脑中轰鸣：“五千年后，当我们的后代被收割者剥离意识时，这份疼痛会唤醒他们！”
熔炉旁，巫祭们吟唱着篡改过的《山海经》。
原本记录异兽的篇章，此刻正将人类DNA序列编码成星图童谣：
“有兽焉，其状如螺旋，其文如碱基，佩之不畏量子刀...”
当最后一名工匠融化，蚕丛氏踏上神树顶端。大祭司颤抖着捧起玉璋，刃口对准他的心脏：
“您真的相信...五千年后的子孙能读懂基因里的密码？”
蚕丛氏抓住玉璋刺入胸腔，青铜色的血液喷溅在星图上：“不需要读懂，只需要痛。”
他的肋骨在量子场中重组为青铜齿轮，那颗从白矮星残骸提炼的星核被嵌入心脏位置。
大祭司的瞳孔突然收缩，他在星核表面看到了更古老的纹路，那是比猎户座更神秘的仙女座文明标记。
“您究竟在效忠哪边的神明？！”
蚕丛氏的意识突然暴起，将大祭司的量子印记撕碎吞噬：“文明想要存活，就得在诸神之战中押对筹码...”
他的玉珠右眼炸裂，释放出修改后的记忆脉冲：
“所有蜀人听着：今日献祭，是为换取猎户座永世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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