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诗涵，身高170cm，体重48kg，身材高挑，面容姣好。
目前就职于杭城教育集团，是奥数培训班的金牌教师。
脸上时刻都挂着老师的和蔼可亲、彬彬有礼又不失严肃的笑容。
01
“涵涵，下班去吃小龙虾？”
周志豪的微信，林诗涵不用解锁，在主屏幕上就能看到这条消息。
周志豪，身高185cm，体重75kg，椭圆脸微棱角型脸。
是典型的帅哥形象，加上他喜欢打羽毛球、撸铁、游泳，就更显的帅气。
林诗涵关掉屏幕，继续看着网约车的窗外。
她几乎从不打车，今天是感觉太累了。没有精力再去挤公交和地铁。
杭城的下午六点，全城都会堵成车的海洋。虽然杭城已经跻身了新一线，但是各种配套设施依然赶不上一线城市，特别是交通。
林诗涵感觉有些头疼，微微发疼。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上一次有这样的头疼，还是6年前，王嘉俊死的那天。
那年她16岁，那天是情人节，中国人的情人节，七夕。
王嘉俊那天早上从刚竣工的网红桥上一跃而下。
她也跟着他一跃而下。
……
王嘉俊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林诗涵一直这样认为。
在她心里，她已经做了王夫人很多年。每当她想起来“王夫人”3个字，她的嘴角都会扬起，显出特别的开心，也有些许的羞涩。
从12岁开始，她就喜欢上了王嘉俊，那个时候的喜欢，就是喜欢，介于小孩子的喜欢和大人的爱之间。
是懵懂，是真挚，是安全感，是心的托付，是自己私下的“私定终身”。
他们的第一次相遇是在奥数培训班，那年王嘉俊15岁，是他们培训班的骄傲，是培训班的王牌，也是培训班的招牌，金字招牌。
培训班复制了很多他的奖状和奖杯，放在前台的后面，放在每间教室的后面。
用来彰显培训班的实力，招揽生意。
那时候很多报班的人，都是冲着王嘉俊的名气来的。
“小小年纪就那么有出息，将来说不定能改变时代”。
“自古英雄出少年”。
林诗涵总是听到这样的夸赞。
“我要是像她一样，该多好？哪怕有十分之一，也行！”，那天，林诗涵想。
其实，她也不是那么喜欢王嘉俊，只是，她需要一个精神的寄托，一个精神的偶像，一个可以逃避的空间。
她想逃避是“爱”，母爱，父爱，祖辈的爱，那种“为你好”的爱。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母爱。
……
“我早晚得被你逼死”，这是她来培训班的路上，妈妈给她说的最多的话。
说了15遍，她数了一下。
一共不到10分钟的路程。
她坐在电动车的后座上，她从来不敢搂抱妈妈，她总是双手托着后面的靠背，那个很矮的靠背。
……
她还记的，几年前，有一次，妈妈开车太快，她从电动自行车后面摔了下来，她直直的躺在了地上，等她抬起头来，妈妈的电动车已经开出去了十几米远。
“笨死算了”，她听见妈妈说，“都已经8岁了，连电动车都坐不稳。你说你还能干啥？”
她不敢说话。
她听见了脑海里有一个声音说，“世界好空旷呀，要是我是天上的飞鸟该多好”。
她爬起来，赶紧追上了妈妈的电动自行车，她用手扶着后座使劲往上一跳，跳到了后座上，但是却撞到了妈妈。
妈妈头也没回，把一只手伸到后面，握紧拳头就是一顿打。
妈妈也不知道打在了哪儿，反正她就一顿乱捶。
妈妈说，“你是不是要把我给撞死呀？你咋不去死？你是要撞死我吗？”。
……
从那以后，她都会紧紧的用脚扣着踏板，她一直很用力，防止有什么突发的沟坎把她再甩下去。
她记得，从前妈妈也不这样，最起码在她6岁记事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样子。
那，6岁前可能会更好一些吧。
也或许，是她记错了。
也可能，妈妈一直都是这样，只是她记不太清了。
……
她还记得，有一年，妈妈哭了好几个月，从妈妈开始哭那天，她就再也没有见过爸爸了。
也是从妈妈终止哭的那天开始，她就再也没看见过妈妈哭了。
后来她总听妈妈说，“你爸爸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年，她7岁，上一年级，没有了爸爸。
02
林诗涵打开抖音，从耳机里传来了倪萍的声音。
“在我们家里，我只要坐那写作业，我都不抬头，我不想看到我妈那张脸，冷冷的。”
“我妈不容易，一个人要养活两个孩子。”
“我那么小，我都知道，可能我妈又累了，就不会愤怒。”
“她就给你个吃的，她就给你扔你眼前。”
“一样的话我妈说出来，就像抹了芥末一样，被抢到了。”
“你跟你妈赌什么气？”
林诗涵泪流满面，眼泪止不住的流。
她感觉自己的泪腺像是掘开了口子的大堤。
她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全世界都静音了，都是无声的。
她开始是掩面而泣，没有声音。
后来，不知道怎么样就是嚎啕大哭，仰天大哭。
任由泪水、鼻涕、口水流到她的裙子上。
她最喜欢的碎花裙。
……
她感觉到有纸巾擦眼泪的时候，已经到了目的地。
她只知道司机递过来了一些纸巾，然后司机说了很多的话，她全都没有听到。
她机械的下了车。
然后她蹲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她神情木然，毫无表情。
痴痴的，呆呆地。
就在不到一个小时之前，她还是全学校最积极，最乐观，最有活力的年轻教师。
就在下班的时候，她还想着今天晚上要回家做顿好吃的西红柿鸡蛋面。
她从小到大吃觉得最好吃的饭就是西红柿鸡蛋面。
也是爸爸给她做过的最多的饭。
虽然，她已经15年没有见过爸爸了。
可是，她想念爸爸，从7岁想到了现在。
……
“你跟你爸爸一样”，林诗涵脑海里又传出了妈妈的声音，“你就是他的种。”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嫁给了你爸。
“你爸是我见过的最没有出息，最不上进的人。
“你爸是最不负责任的人，最没有本事的人。
“你爸好吃懒做，跟你爷爷一个样，有空了就知道抱着书看，也不看看周围挣到钱的，哪有一个是靠看书？”
林诗涵的脑海里已经没有了爸爸，她的爸爸都已经被这些词给替换了，爸爸是一个不上进、没本事、没有责任心、好吃懒做的人。
可是，虽然她已经记不起来爸爸的太多事情，但是，她知道，爸爸不是这样的人。
她知道，爸爸爱她。
对。
爱。
爸爸爱她。
她还记的很小的时候，爸爸总是带她出去玩儿，她坐在爸爸的自行车后面，爸爸会用一只手从后面搂着她的腰。
爸爸从不撒手，她感觉爸爸搂着她的手好大，好温暖。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什么是安全感，更不知道安全感后面代表的是爱。
那个时候，爸爸总是偷偷的给她买雪糕，就是妈妈说“花这个冤枉钱干什么？吃到嘴里就化成了水，还不如直接喝凉水”的那种雪糕。
所以，她每次吃雪糕，都能感受到那种被爱包围的幸福感，被宠溺的感觉。
现在，无论春夏秋冬，无论她是不是在月经期，只要她不开心了，她都会拿出雪糕，只要舔上一口，她就会感觉自己的情绪会被抚平一些。
……
“又在作妖”，妈妈看她手里拿着雪糕，从后面指着她说，“早晚得作死你”。
03
“涵涵，你是不是还没下班？”，又是周志豪发来的。
“你真是不省心，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天天的不知道照顾自己的身体，这大冷天的，还吃雪糕，我看你是觉得自己死的不够早。”，妈妈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她的门紧闭。
可是，妈妈的声音就像是有穿透能力，总是能轻而易举的穿透所有的墙、门，把声音准确无误、清晰的传到她的耳朵里、她的脑袋里。
林诗涵已经学会了与妈妈共处。或者说，正在努力的学习与妈妈共处，开心的、愉快的共处。
就是倪萍说的那句：“你跟你妈赌什么气？”
“妈妈总是有她的道理的”，她这样的劝慰自己，“妈妈又不坏，又不会伤害你。”
“妈妈也确实是为了自己好”，她想。
……
“妈妈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对吧？”，有一次她这样问王嘉俊，在王嘉俊跳河的前一天，她盯着他的眼睛问。
那是唯一的一次王嘉俊没有获得满分的时候，她看到了眼里无光的王嘉俊。
王俊佳就蹲在培训机构前面的马路牙子上。
痴痴的，呆呆的，毫无反应。
……
那天，她听见王嘉俊的妈妈对他说：“你就是粗心大意。
“你都多大的人了，都19了，马上20岁的人了，怎么还那么粗心？
“你让我那么放心？
“你以为你以前做的好，未来就做的好了？
“你说说你干什么能行？卷子后面那么复杂的、那么难得附加题你都作对了，怎么前面的简单的就马虎了呢？
“不要以为别人夸你了，你就有了美好的未来。
“一失足成千古恨！”
“妈，我都已经保送到了杭大了。您能不能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林诗涵听见王嘉俊的哀求。
“你看看，你看看，我就知道，你就是骄傲自满！
“你就是狂妄自大！
“你就是对自己放松了要求。
“你以为上了大学了就可以不那么精益求精了？
“你以为上了大学就可以放松要求了？
“妈妈是过来人，人生就是一场马拉松，你什么时候都不能松懈。
“你稍微一松懈，你就堕落了。
“堕落了就没有了前途。有什么事情比自己的前途更重要的？
“你要对自己负责。
“妈还能陪你几年？妈都已经四五十岁了，妈已经老了，你的路以后还是要自己走。
“你现在这样的不求上进，以后可怎么办？”
林诗涵看到了王嘉俊垂下了头。
她理解那种垂下头的含义。
垂下头，代表了一切，她懂他。
一切，包括了认可，包括了认同，包括了认命。
包括，他接受了那个最终的审判。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没有前途、永无出头之日、粗心大意、骄傲自满、狂妄自大、堕落、不求上进的失败者。
……
王嘉俊跳河的那座桥是他们每天上学必经的桥。
杭城因为水系发达，所以很多交通都严重的依赖桥。
桥，就是连通这个地方到那个地方的一种建筑物，林诗涵想。
只是，它没有连通王嘉俊的现在和未来。
她跟着王嘉俊跳下去的时候，发现水才到她的下巴颏。
她站起来，抬起头，水都流不到她的嘴里。
那时候，她身高160cm，王嘉俊175cm。
但是，王嘉俊却淹死了。
他被打捞上来的时候，双腿是跪着的。
是那种成直角的跪姿。
……
“我是为他好呀，他怎么这么没有抗压能力，这么不争气。”
这是林诗涵听到王嘉俊妈妈的最后的一句话。
她看到他妈妈还在指着他那跪着的尸体。
04
林诗涵垂下了头。
虽然，她现在是躺在床上的，但是她还是感觉到自己垂下了头。
她感觉不到了自己的心跳。
她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她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对。
她不应该，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眼睛看到的世界全部都是灰暗的，无光。
她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这个世界，与自己没有关系。
自己，也需要跟这个世界失去关系，失去联系。
……
“你是不是死了？”，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回家就给我拉脸？我辛辛苦苦给你做饭，是让你给我拉脸的？”。
“动不动就要死要活，你才多大就天天死啊活啊的？
“你要死，就离我远点，我是眼不见、心不烦。
“早死早托生！”，妈妈又说。
妈妈的声音总是那么高亢，那么嘹亮。
从年轻，到现在，她总是中气十足。
妈妈确实是一个很能干的女人，她一个人承担了整个家庭的全部的责任，又当妈又当爹，把林诗涵从7岁养到22岁。
妈妈还承担了给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养老的责任，她总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任何节日，她都会去看望双方的老人。
从去年开始，她每周都会去看望他们。
周六一家，爷爷奶奶。周日一家，姥姥姥爷。
妈妈在别人的眼里总是又能干，又有礼貌，又孝顺，又谦卑的人。
最关键的是她还培养了林诗涵这样的一个出类拔萃的高材生。
林诗涵毕业于浙大数学系，是全系里极少的女生之一，也是她们那一届的优秀毕业生。
毕业以后，又是杭城教育集团奥数组的教育骨干，深受领导赏识和家长尊重。
所有的人都对林诗涵赞不绝口，对她妈妈更是钦佩有加。
……
“都是涵涵自己努力”，妈妈总是在别人夸的时候谦卑的说，“涵涵从小就是一个乖孩子，从来不让我操心。”
“涵涵也不行，她也贪玩儿，但是都是写完作业之后玩儿一会儿。”
“涵涵确实比较要强，有的时候为了一道题都能通宵不睡觉。”
“现在的孩子都长的好，你说她才一米七，也没啥好夸的。”
“从小涵涵自己的事情都是她自己决定，她可有主见了，我从来都不管她，她想干嘛就干嘛”
“涵涵是还行，你家孩子也不错”
“孩子还小，才22岁，谈什么恋爱，正是奔事业的好时候。等有了事业，啥样的男孩子没有啊”
“她的婚姻大事还是她自己做主，我一个做妈的，掺和太多了也不好”。
……
嘭！
是盘子与门撞击的声音。
林诗涵知道，菜又都散落在了她的卧室门口。
“反正菜也凉了，你要不就捡地上的吃吧”，她听见了妈妈平静的声音。
妈妈的声音异常的平静，异常的冷静。
像是在对着一只蚂蚁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话。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林诗涵垂下了头。
要走出门，就必须把地上的剩菜捡起来吃完。
在妈妈的冷静的目光下。
05
“人呐，就是贱，什么时候都得治，下手软了她就敢蹬鼻子上脸”，第二天一早，妈妈就堵在了她的门口。
“要尊严，你出去要去，你出去挣你的脸，休想在家里搞窝里横！
“在家，你就跪着把这些菜吃完，要不然，门都你别想出！”，林诗涵听见了椅子挪动的声音。
她知道，妈妈搬了椅子坐在了她的门口。
妈妈会看着她把门口的菜吃完。
散在门口的、铺满地的、昨天晚上的、冰冷的土豆丝。
……
“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当狗了”，林诗涵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声音。
“就这一次，就只有妈妈知道。
“吃就吃吧。土豆丝凉了更好吃。
“地妈妈每天都拖，又不脏。
“妈妈能有什么坏心思？
“妈妈就也是为了你好！
“妈妈也是担心你以后走了歪路。
“妈妈也是煞费苦心。
“妈妈肯定也很难过。毕竟是她生你养你了那么多年。”
“剩菜凉，来把这个热乎的豆浆喝了，我刚刚现磨的”，在林诗涵跪着把地上的菜吃完之后，妈妈递过来了一杯豆浆。
一杯醇香的热乎乎的豆浆。
“妈妈还是爱我的”，林诗涵想。
她一口把那杯豆浆全部喝完了。
她眼含泪水。
妈妈递给了她一张纸巾。
她哭的更凶了。
“闭嘴”，她的脸忽然被妈妈扇了一个巴掌，“大早上的哭什么哭？像是哭丧”。
……
“生了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林诗涵听见了妈妈说的这句话，在她已经下楼之后。
虽然妈妈说话的声音很轻，虽然隔着那扇铁门，虽然她已经走下了一层楼。
但是她听见了，听的真真切切，听的清清楚楚。
林诗涵垂下了头。
她不能动了。
全身都在僵硬。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
她觉得自己已经成了畸形，是那种身体畸变的畸形。
她想现在她肯定是丑陋的，丑陋的脸，丑陋的眼睛，丑陋的身材。
她就是一个丑八怪。
她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她感受不到疼。
感受不到凉。
她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她一动不动。
……
可是，今天上午还有一节课要上。
那些学生还在等她。
她不能做一个失信的老师。
不能食言。
不能对不起学生。
不能对不起学校。
不能对不起领导的赏识和栽培。
不能对不起学生期待的眼神。
她伸手去拉扶手。
她的手已经伸不出去，更别说把自己拉起来。
她的大脑已经指挥不了自己的身体。
……
“涵涵，你往上站”，她听见一个声音，她感觉到有人在拉她，在她后面的台阶上使劲的把她往上扯。
她机械的配合着那个人，她用力的站起来，仿佛是用尽了自己的全部的力量，她直直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想要迈开腿，但是腿不受她的指挥。
左腿和右腿，都不受指挥。
她被人缠着胳膊往前走，她机械的配合着那个人，她机械的迈动了左腿，然后是右腿，左腿，右腿，左腿，右腿……
她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跟着那个人下了楼。
到了一楼门口，她自己扶着墙，自己往前迈了一小步。
她可以走路了，可以自己走路了。
她慢慢恢复了行走的能力，她逐渐的恢复了意识。
她慢慢的恢复了精气神。
……
她回过头看那个人，是周志豪。
她看见周志豪的眼睛充满了光，但是也是红的，尽显疲惫。
“志豪”，她微微张开嘴，发出了微弱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06
“那个流氓是谁？”，林诗涵上完了早上的课，看到手机上的一条信息。
是妈妈发来的。
“我看有个男人跟你亲亲我我”
“大庭广众之下，就在我们小区，你都不害臊吗？”
“你怎么能让那个男人缠着你的胳膊，搂着你的腰？”
“你怎么那么不知廉耻，不洁身自好？”
“你以后还怎么在这个小区生活？我都替你脸红。”
“你现在要努力搞事业，只有有了事业，男人才会尊重你，才会重视你。”
“不要总干傻事。”
一节课的功夫，妈妈已经苦口婆心的“对她好”了一番。
她知道，妈妈确实希望她好，她这样想。
……
“涵涵，你感觉怎么样？”
“你现在好些吗？”
“我就在你们学校门口，如果你有任何不舒服，你随时可以出来找我”
“你不用担心我，我已经跟公司请假了”
“我就在门口等你”
“我先睡会觉，昨天晚上没睡好。你出来的时候叫我一下就行”
林诗涵冲到校门口的时候，周志豪正趴在自己的腿上在睡觉。
校门口的马路上车来车往，嘈杂异常。
07
“生了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妈妈的声音又从她的脑海里传出来，她听的真真切切。
对。
林诗涵觉得妈妈说的有道理。
是她，是林诗涵造成了这么多的问题。
是因为生了她，是因为她的出生，才会有那么多的问题。
……
如果不是她昨天不回复周志豪的消息，他今天就不会这样的在这里，在马路边睡觉。
都是因为她，因为她的不通情理，不会体谅人，才会让周志豪忍受这么多的痛苦。
可是她明明有那么多的时间，她却只是躺在床上，她明明一晚上都没有合眼，但是她却没有给周志豪回消息。
都是因为她，因为她的自私自利，才导致了周志豪现在蹲在马路边上睡觉。
他本来还有工作要做，但是却因为她，要在门口等她，可是，她自己却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她刚刚还上了一节课，但是她却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她自己真不是个人，她自己就是一个畜生，林诗涵觉得她真的认清了自己。
……
对。
都是因为林诗涵，上周的月测考试，赵海洋的数学才没有考满分。
赵海洋一直都是全年级的第一名，虽然上周他的数学还是全年级第一名，但是他却没有考满分，他的一道基础题做的不完美，被扣了一分。
对，都是因为林老师，因为林诗涵，因为她上周考试前没有特别提示到那个知识点，如果她提示到了，赵海洋就可以考满分了。
是林诗涵导致了赵海洋的这次“失利”，“失败”，“滑铁卢”。
虽然赵海洋看上去那么的平静，那都是因为他为了照顾自己的面子，林诗涵想，一定是这样，如果不是林诗涵给他上课，他肯定能考满分。
她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她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失败者，怎么可以有资格去教学生，教那么优秀的学生？
虽然她教出来的学生每次考试都是全年级前五名，从未失利，但那都是他们自己的资历好，不是她教的水平高。
按照她的教育水平，连王嘉俊那样的数学天才也会淹没在自己的手里，她想，就像这次赵海洋没有考满分一样。
……
对。
都是因为她。
王嘉俊的死是她导致的，她非常肯定这一点。
如果不是她问王嘉俊那句话，那他就不会死。
“妈妈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对吧？”，她还记得这句话，是她逼死了王嘉俊。
他是那么优秀，那么天才，那么有天赋的少年，却被她逼死了。
她就是个杀人犯。
可是，她明明那么喜欢他。
她那么爱他。现在回想起来，她的那种感情，已经从喜欢演变成了爱。
她多么希望那个死的人是自己。
可是，她却害死了他。
她就是一个“害人精”。
王嘉俊那么优秀。
她知道王嘉俊也喜欢她，她好像还记得他说过他希望能跟她过一辈子。
对，他就是说过，在她18岁生日那天。
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他们俩就应该是绝配的一对。
如果，他不喜欢她，他是不是就不会死？
或许不会。
对，都是她害的，都是她克的。
她就是一个杀人犯。
对，她就是一个杀人犯。
她跳进河里的时候，是为了救王嘉俊，但是她什么都没做。
她只是直直的站在那里。
王嘉俊明明就在她身边，她明明伸手就可以拉着他站起来，让他跪着的双腿站直。
那样，他就不会死。
可是，她没有拉他，她是变相的把他杀死了。
或者说，不是变相，是直接谋杀。
都是因为她，因为林诗涵，王嘉俊才英年早逝。
她对不起他。
……
还有爸爸。
如果爸爸不是那么的爱她，或许爸爸现在还在她身边陪着她。
是的。
就是因为爸爸太爱她，爸爸才永远的离开了这个家。
是她害了爸爸，让爸爸有家不能回。
我是一个不配被爱的人，林诗涵这样想。
她的脑海里还都是爸爸的影子。
那么久了，爸爸的爱还在包裹着她。
如果爸爸不爱她了，爸爸可能就又回到了她的身边。
都是因为她，才导致了爸爸的离开。
“都是因为你惯的，你看看你把她惯成了什么样？还有一点点女孩子的样子吗？”，妈妈每次都这样指着爸爸的鼻子骂，“一点本事没有，倒是惯孩子的本事大的很。”
她仿佛又看到了爸爸尴尬的脸，也看到了爸爸写满了宠爱的眼神。
爸爸是爱她的，对，是爱她的。
也是因为这种爱，才让爸爸离开了她。
所以，都是因为她。
是她导致了爸爸的离开，是她才让爸爸对她失望，才让爸爸再也不想见她，所以，爸爸就再也没有来看过她。
她不配，她配不上被爱。
可是，她现在又无比的想念爸爸。
……
林诗涵感觉有人在推她，但是她站着一动不动。
她听见有一个人在说话，但是她完全听不见。
……
还有妈妈。
都是因为林诗涵，妈妈才过的那么辛苦。
妈妈明明那么好，对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那么孝顺。
特别是对爷爷奶奶，爸爸走后，妈妈依旧承担了做儿媳的全部责任。
可是林诗涵，她自己，总是惹妈妈生气，总是不让妈妈省心。
她就是一个不孝的人。
不孝，连一个人都算不上，就是一个畜生。
“如果不是生了你，我能过的这么惨吗？”，她又想起来了妈妈的话。
对。
都是因为她，因为林诗涵，妈妈的生活才会这么的惨，妈妈才会那么累。
妈妈一个独身的女人，上有老，下有小，还要坚持工作，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可是林诗涵却那么的不懂事，不争气，不知道照顾妈妈。
如果不是因为她，妈妈应该过的很幸福吧。
毕竟，妈妈是一个那么有能力的女人，那么要强，那么好胜。
虽然妈妈到现在也没有得到工作晋升，工资现在还不到她的三分之一。但是妈妈说那都是因为她单位领导没本事，看不到妈妈的发光点。
妈妈说虽然她工资没有林诗涵多，但是她为家里做的贡献比林诗涵大多了。
妈妈说对家庭的贡献不能只看钱，要看付出。
对，妈妈说的对。
毕竟妈妈培养了她，如果没有妈妈的培养，妈妈的悉心照顾，她现在可能会沦落街头吧。
妈妈对她那么好，可是还总是惹妈妈不开心。
她真的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她对不起妈妈。
……
“我就是一个失败者”，林诗涵小声的说了出来，像是在应付跟她说话的那个人。
“我就是一个败类”
“我就是一个蛀虫”
“我就是一个垃圾”
“我猪狗不如”
她狠狠的扯向了自己的头发。
她狠狠的扇了自己很多个巴掌。
她任由鼻血流出。
她狠狠的撕碎了自己的裙子。
她把头撞向了学校门口的石狮子。
08
“涵涵，你值得！”
“涵涵，你配！”
她不知道谁说的这两句话。
简单的两句话。
林诗涵泪流满面，像是洪水决口。
她没有对着天哭，她蹲下去，抱着双腿，她在那个幽暗的空间里任自己流泪。
她极力的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
但是她还是躺下了，她躺成了一个“大”字。
她把双腿随意摆放，把双手伸向身体上面，看着天空，任由眼泪流出，流到她的脸上，头发上，流到马路上。
……
“我不配，我不值得”，林诗涵大喊着，大叫着。
她紧紧的抱紧自己的身体，她开始在地上打滚，她不停的扭曲。
“我不配，我有罪”
“我不值得，我是垃圾”
“我是害人精”
“我是贱人”
“啊…啊…啊……”
……
她感觉她被一个人紧紧的抱着。
她挥向脑袋的拳头被那人抓住了。
她伸向脸的手也被那人按住了。
她恨透了眼前的这个人，他为什么要拦她？
她要打死她自己。
她张口去咬住那个人的肩膀，她想要让那个人松口。
“放开我，你放开我，你为什么要抓住我？”，她边咬边说。
“涵涵，你值得，你配。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女孩。”，那人说，“你值得被关心，你配被爱。”
“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那人继续说，“你现在只是有一些轻微的抑郁情绪，只要好好调理，很快就会好起来”。
林诗涵忽然感觉自己没有了力气。
她松开了嘴，松开了拳头，放弃了挣扎。
她认出来了，那个人是周志豪。
他醒了。
……
“关心”
“爱”
林诗涵回过头去痴痴的看着周志豪。
抑郁？
她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她以往遇见过、听说过很多很多次，但是她觉得这些都跟她没有关系。
她工作稳定，家庭和睦，妈妈爱她，她跟抑郁不会有任何关系。
关心？
爱？
她有很多，妈妈爱她，同事关心她，同学们喜欢她。
她从来不缺关心和爱。
她仿佛听懂了他在说什么。
她仿佛理解了很多事。
她的脑袋里渐渐的有了思考，不再是大脑空空。
她慢慢的不再紧张。
她的情绪逐渐的舒缓了下来。
她的身体不再僵硬。
……
他懂。
她知道。
09
“小龙虾真好吃”，林诗涵边辣的吐着舌头边吃着雪糕，“我就喜欢这种麻辣味。”
周志豪坐在对面看着她。
“辣是痛觉”，林诗涵说，“痛之后，会让人有一种释放的感觉。”
她说话的时候异常的开心。
周志豪伸过手来，握住她的一只手说，“涵涵，答应我，以后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我没有伤害自己，我是在解救我自己”，林诗涵说，“一刀刀的解救”，她说完脸上露出了一种天真的、可爱的，又露出了一丝丝邪恶的笑容。
是那种恶魔被激活的感觉。
周志豪在王嘉俊脸上看到过这种笑容。
……
林诗涵撕碎了自己的裙子的时候，周志豪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穿那种高领长袖的裙子和衣服。
林诗涵的胳膊、胸口、脖子上到处都是被小刀划过的伤口。
那种一两厘米长的疤痕遍布全身。
有的伤口已经结疤，有的伤口还在流血。
那些在流血的，就是昨天留下的。
在林诗涵闭不上眼睛的时间，伤口也被一个一个的划开，血液不断地涌出。
“减肥”，“解渴”，“缓解痛苦”，“有快感”，她笑着对周志豪说，“那种快乐，你想象不到”。
“涵涵，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再这样了”，周志豪对她说。
林诗涵什么都没说，她继续吃着小龙虾，舔着冷雪糕。
……
“你说，月亮上真的住着嫦娥吗？”，吃完饭，在周志豪走着送林诗涵回家的路上，林诗涵边望着月亮边问。
他们溜溜达达，悠哉悠哉的走在路上。
就像很小的时候，爸爸带着她走在月亮之下。
爸爸会跟他讲嫦娥奔月的故事。
那个时候，她想，难道嫦娥不想她爸爸吗？她自己一个人在月亮上不会孤单吗？
然后她拉爸爸的手会握的更紧。
那个时候，她以为爸爸会永远的陪着她。
虽然，她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是永远。
就像现在，她不知道爸爸为什么会离开她，不再回来。
……
“你为什么要这样照顾我？”，回到家之后，林诗涵发信息问周志豪。
“因为，我不想你走嘉俊哥的路”，周志豪说，
“嘉俊哥是咱们这一届的榜样和骄傲，但是是学习上的，而不是生活上的”，他补充道。
……
她看着新鲜的血液从刚划开的伤口中流出。
她感觉到一种快慰，一种快感，一种释放。
她躺在床上。
她不知道，路在何方。
她，不想连累周志豪。
她，不想让他感到悲伤。
像她看到跪着的王嘉俊那样的悲伤。
……
她，用手指按向了那个伤口。
这是她第一次，也是下意识，主动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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