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余烬与新章

阿Ken的顶级直播间里,死寂被两声沉重的坠地声打破。

林薇和阿Ken如同被无形的巨手从虚空中抛出,狼狈地摔在冰冷的灯光边缘。

林薇蜷缩着,昂贵的衣裙沾满灰尘,身体筛糠般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

阿Ken挣扎着坐起,脸上惊骇未褪,眼神在熟悉的设备和自身完好无损的肢体间来回扫视,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后怕。

刺目的环形补光灯下,那部从皮囊中滑落的老式相机,静静地躺在地板上。

暗红的镜头如同干涸凝固的污血,黯淡无光。

金属机身布满蛛网般的细密裂纹,从镜头根部蔓延到每一寸蒙皮。

它不再散发冰冷的贪婪,不再有令人心悸的吮吸感,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抽空了灵魂的、冰冷的破败。

像一块刚从坟墓里挖出的、锈蚀斑斑的废铁。

凶煞已散。“咒”,破了。

直播间里弥漫的、那粘稠如油脂的冰冷恶意,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无声地消散。

空气里只剩下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林薇压抑的啜泣、阿Ken粗重的喘息,以及……角落里那几个助理终于找回呼吸后发出的、劫后余生的抽气声。

巨大的液晶屏幕上,直播信号依旧连通着。

屏幕里,那个穿着灰布衣、脸色惨白、右臂无力垂着的盲眼青年身影,重新在强光褪去后显现。

他站在一片狼藉中,额角的冷汗在灯光下反射着微光,身体微微晃动着,似乎随时会倒下。

弹幕在短暂的凝滞后,再次以更加疯狂的姿态爆发!

“卧槽!卧槽!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两个人怎么出现的?大变活人?!”

“相机碎了?!那鬼东西碎了!”

“大师!那个瞎子小哥是大师!”

“陈默!陈默的光我们看见了!”

混乱、惊叹、崇拜、恐惧……无数意念混杂在一起,如同喧嚣的海浪拍打着意识。

我疲惫地闭上眼,尽管眼前只有黑暗,通灵瞳的力量如同燃烧殆尽的余烬,只勉强维持着意识的清醒。

右臂的剥离感和半边身体的麻木冰冷如同跗骨之蛆,眩晕感一阵阵袭来。

“啧,动静闹得够大。”秦无涯清越中带着戏谑的声音打破了直播间的死寂。

他不知何时已收起了琵琶,抱着手臂,斜倚在控制台旁,月白长衫下摆沾了点灰尘,但姿态依旧闲适。

他狭长的眼睛扫过地上那部布满裂纹的相机,又瞥了一眼惊魂未定的林薇和阿Ken,最后落在我身上,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瞎子小哥,活儿干得漂亮。就是这收尾…有点费观众心脏啊。”

我没有力气回应他的调侃。

左手摸索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特制的、内衬柔软符咒绸缎的锦囊。

弯下腰,强忍着眩晕和右臂的剧痛,用左手小心翼翼地将地上那部冰冷、布满裂纹的相机拾起,放入锦囊之中。

指尖触碰到相机冰冷的机身,再无之前的刺骨恶意和贪婪吮吸感。

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沉淀了百年的余烬般的悲凉。

束紧锦囊口,将那破败的凶器封存。

沉甸甸的分量压在掌心,如同承载了一段被终结的绝望历史。

我低声自语,声音嘶哑干涩,“器物本无善恶,人心执念化魔……”

几天后,通幽阁。

午后的阳光透过厚重的防尘帘缝隙,在布满灰尘的光柱中投下几道微弱的光带。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木头、旧书和无数沉默器物的复杂气味,沉滞而安静。

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

张海佝偻着背,牵着一个形容憔悴、眼神躲闪的女孩—张小雨走了进来。

张海脸上带着一种混杂了巨大感激和更深疲惫的复杂神色,眼窝深陷,仿佛几天之间又苍老了十岁。

张小雨则紧紧抓着她父亲的手,低着头,身体微微瑟缩着,眼神空洞而迷茫,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尚未消散的惊悸。

她不敢看柜台,更不敢看柜台后那个安静端坐的盲眼青年。

“苏…苏老板…”张海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谢谢…谢谢您救了小雨…”他拉着女儿,深深鞠了一躬,动作僵硬而笨拙。

张小雨被他带着鞠躬,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头埋得更低,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如同幼兽般的呜咽。

我能清晰地“感知”到他们。

张海身上那股浓重的绝望和恐惧已经消散大半,被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深重的疲惫取代,但依旧缠绕着一丝对未知的惊惧。

而张小雨…她的“气息”混乱、脆弱,如同风中残烛。

属于她的“存在感”根基虽然回归,却布满了被强行剥离又粗暴塞回的裂痕,散发着冰冷的余悸和对那部相机的极致恐惧。

她病态的自拍执念似乎被那恐怖的经历彻底粉碎了,留下的只有一片空洞的废墟和深重的创伤。

“不必。”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锦囊安静地放在柜台上,里面的破败相机再无一丝凶煞之气,如同沉睡的死物。“带她回去,好好休息。远离那些…虚幻的镜子。”

张海连连点头,嘴唇哆嗦着,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女儿惊恐不安的样子,最终只是又深深鞠了一躬,拉着如同惊弓之鸟的张小雨,小心翼翼地退出了通幽阁。

沉重的木门合拢,隔绝了外面喧嚣的城市声浪,也隔绝了那对父女残留的恐惧气息。

前厅重新陷入沉滞的安静。

“啧,可怜的小丫头,魂儿都快吓没了。”一个略带戏谑的清越嗓音打破了寂静。

秦无涯不知何时出现在柜台旁。

他没再穿那身月白长衫,而是换了一件略显时髦的米色风衣,但依旧带着民国剪裁的韵味,衬得身形更加修长。

他饶有兴致地拿起我放在柜台上的一只青釉瓷茶盏,在手里随意地把玩着,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冰凉的釉面,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感受着器物上沉淀的微弱气息。

“不过话说回来,瞎子小哥,”他放下茶盏,目光转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和玩味,“你这通幽阁…有点意思啊。收留我这种‘孤魂野鬼’,就不怕引火烧身?”

他嘴角勾起那抹标志性的、亦正亦邪的笑意,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怕,就不会开这方便之门了。”我淡淡道,左手端起另一只茶盏,冰凉的触感让指尖的麻木感稍缓。

右臂依旧沉重冰冷,剥离感如同附骨之疽。通灵瞳的力量消耗过度,视野里的黑暗似乎更加粘稠沉重。

秦无涯轻笑一声,正要再说什么——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寒意,如同冰冷的蛇信,毫无征兆地顺着我的脊柱猛地窜上后颈!

不是来自前厅!不是来自秦无涯!

是后院!

是那口……古井!

几乎在同一瞬间,秦无涯把玩茶盏的手指也微微一顿,狭长的眼睛眯起,目光锐利地穿透前厅,投向通幽阁深处后院的方向!

他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意瞬间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的……感应!

【青鸾:井有异动!】意识深处,青鸾清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警惕和一丝极淡的……不安!

无需多言!

我猛地放下茶盏,不顾右臂的剧痛和眩晕,霍然起身!动作带翻了椅子,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秦无涯也收敛了笑意,一步跟上。

两人疾步穿过幽暗的、堆满杂物的通幽阁内廊,一把推开沉重的后门!

后院荒芜的景象映入“感知”。

荒草萋萋,青石板路缝隙里钻出湿滑的苔藓。

那口千年古井,如同蛰伏的巨兽,沉默地蹲踞在院墙角落的浓重阴影里。

井口,并无异状。

但通灵瞳全力运转下,感知到的景象却截然不同!

井口上方,空气在剧烈地扭曲、波动!如同煮沸的开水!

一股冰冷、粘稠、比血瞳相机更加古老、更加深沉、更加混乱的恶意,如同沉睡的凶兽被打扰,正从井底极深处弥漫上来!

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洪荒般的威压!

井口附近的地面,细小的砂石如同拥有生命般,在无形的力场中微微震颤、跳动!

空气中凝结出细密的、带着腥甜铁锈味的白色霜花!

而在那剧烈扭曲的空气中心,在井口幽暗水面的倒影深处——

通灵瞳的感知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瞬间穿透了那翻滚的恶意和扭曲的空间,死死锁定!

井水的倒影里,不再是后院荒芜的景象!

映出的,是模糊、晃动、如同透过雨幕看到的画面:

一条湿漉漉的、肮脏的后巷!

浑浊的雨水在坑洼的地面上流淌!

而在巷子角落,浑浊的积水里,赫然躺着一副……破碎的眼镜!

黑色的细框,镜片碎裂成蛛网,一边的镜腿扭曲变形,沾满了污泥。

冰冷的雨水不断冲刷着它,却洗不去它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粘稠、仿佛能扭曲视线的诡异恶意!

画面一闪即逝!

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剧烈晃动、破碎,重新变回后院荒芜的景象。

但那一瞥,已足够清晰!

井口弥漫的混乱恶意如同退潮般迅速收敛、沉寂下去。砂石停止跳动,霜花消散。

后院恢复了死寂。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冰冷粘稠的铁锈味,证明着刚才并非幻觉。

秦无涯抱着手臂,站在我身旁,狭长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口恢复平静的古井,俊朗的脸上再无半分戏谑,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凝重。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瞎子小哥,看来你这‘器物医者’的活儿…还远没到头啊。刚送走一个爱‘照相’的,这又来个…爱‘看’的?”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我,眼神锐利如刀,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

“下一件‘活儿’…怕是不好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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