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钴蓝色的呼吸感

《晨光熹微时》第二章 钴蓝色的呼吸感

第二节美术课的铃声刚响,林熹微就看见许砚礼抱着调色盘走向角落的画架。他的白衬衫领口别着枚极小的银杏胸针,在晨光里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和昨天素描本里母亲画的那枚,连纹路走向都分毫不差。

“今天画陶罐。”张老师敲了敲讲台,“注意光影层次,尤其是釉面的反光要画出‘呼吸感’。”林熹微捏着画笔的手顿了顿,母亲在素描本里写过相同的话:“给Calvin的第三课,釉面反光要像晨露停在蝴蝶翅膀上,轻轻一碰就会抖落。”

她调了钴蓝加钛白,笔尖刚触到画布,前排的周明轩突然打翻水桶。混着赭石的脏水泼向她的画纸,浅灰陶罐瞬间被染成斑驳的锈色。“对不起啊新来的。”周明轩嬉皮笑脸,袖口露出的银色手链,正是昨天篮球赛上许砚礼被撞飞的那枚。

林熹微攥紧画笔,指甲掐进掌心。许砚礼的画架突然在她身边落地,他递出自己的调色盘,指尖掠过她手背时,纹身蹭到她手腕的脉搏:“用我的。”不等她反应,少年已抽出她笔筒里的扇形笔,在脏污的画布上扫出几道利落的弧线。

“釉面裂痕可以借势画成银杏枝。”他的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钴蓝色颜料在他笔尖晕开,竟神奇地盖住了赭石的脏色,“这里加一点群青,像被雨水泡过的夜空。”林熹微看着他运笔的姿势,忽然发现他握笔的角度和母亲素描本里的示范图,完全重合。

画作完成时,许砚礼在陶罐底部勾了片极小的银杏叶。林熹微的呼吸骤然停滞——母亲的每幅静物画里,瓶瓶罐罐底部都藏着这样的叶子,她曾以为那是母亲的签名,直到此刻看见许砚礼重复相同的动作。

“你的笔触……”她犹豫着开口,许砚礼却突然转身,耳尖发红:“上周在图书馆看见你借《陈曼殊画集》,她是我妈妈的学生。”他说话时,银杏胸针擦过画纸边缘,留下极淡的金粉痕迹,和母亲素描本里每页右下角的金粉点,一模一样。

午休时,林熹微在画室角落翻找备用画纸,忽然听见储物间传来响动。她凑近时,看见许砚礼正对着手机屏幕发呆,相册里是张泛黄的诊断书:“陈曼殊,急性白血病,主治医生许明修”,日期是1998年10月30日——母亲开始住院的日子。

“你怎么在这?”许砚礼慌忙锁屏,指尖在手机壳上摩挲两下。林熹微注意到他手机壳内侧贴着张照片:五岁的自己穿着天蓝色连衣裙,被穿白大褂的男人抱在怀里,男人的无名指第二关节,有和她一模一样的茧子。

“那个男人……”她喉咙发紧,许砚礼突然转身:“是我爸爸。他以前常说,陈老师的画能让人忘记疼痛。”他望向窗外的银杏树,阳光穿过叶缝落在他疤痕上,“直到那场火灾后,他再也没去过美术馆。”

下午的色彩课,林熹微盯着调色盘里的钴蓝色出神。许砚礼忽然递来张便签,上面画着个正在画陶罐的女孩,裙摆沾着草汁,发梢落着片银杏叶——正是今天早上她在操场的样子。便签角落写着行小字:“画人物时,耳后阴影要加一点钴蓝,像藏着未说出口的秘密。”

她的笔尖突然颤抖,母亲的素描本里,每幅少女画像的耳后都有这样的钴蓝点。林熹微翻到昨天画的许砚礼速写,在他耳后添了笔极淡的钴蓝,忽然听见许砚礼轻声说:“你妈妈教过我,钴蓝是时间的颜色,能让回忆变得透明。”

放学前突降太阳雨,林熹微在车棚遇见正在擦自行车的许砚礼。他的山地车后座绑着个防水袋,露出半截画框边角,正是上午她被泼脏的那幅陶罐画。“帮你修好了。”他说话时,雨水顺着睫毛滴落,在锁骨链上溅起细小的光斑,“明天记得带杏仁豆腐,张老师说静物课要画这个。”

杏仁豆腐——母亲生前最爱的甜品,也是素描本里《早餐系列》的常客。林熹微望着许砚礼骑车远去的背影,发现他后车轮沾着的泥点,和修车铺门口的水洼形状完全吻合。当她回到家,父亲正对着台灯擦拭旧围裙,天蓝色布料上的“CX”刺绣,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夜里,林熹微翻开母亲的素描本,在《给Calvin的信》里发现新的线索:“今天阿修说,等你长大,要带你去看我画的《晨光熹微》。那幅画藏着两个秘密,一个在男孩的眼睛里,一个在银杏树的年轮里。”她盯着许砚礼的速写,忽然发现他瞳孔的浅琥珀色,和画中男孩的眼睛一模一样。

铅笔在画纸上沙沙作响,她给许砚礼的手腕内侧添了道青色胎记——形状像片半开的银杏叶。窗外的太阳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照着画室方向,那里有盏灯亮到深夜,光晕里浮动着松节油的气味,和杏仁豆腐的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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