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银杏巷的旧书店

《晨光熹微时》第三章 银杏巷的旧书店

秋分那天的阳光像稀释过的蜂蜜,二中操场的跑道被落叶铺成金褐色的河。林熹微抱着颜料箱经过篮球场时,正看见许砚礼单手持球晃过防守队员,球鞋在地面碾出刺啦刺啦的响声,肩颈的疤痕在运动中绷成一道银色的弦。

“许砚礼!传球!”队友的呼声里,他突然抬头望向观众席,浅琥珀色的瞳孔撞上林熹微的目光。篮球脱手的瞬间带着微妙的弧度,正好滚到她脚边。少年跑过来捡球时,校服领口荡开的风里飘着松节油混杏仁的气味——和母亲素描本里《冬日晨跑》那页夹着的香薰片,味道分毫不差。

“下午的素描比赛,要不要去旧书店找参考资料?”他指尖勾着篮球转了两圈,锁骨链在阳光下划出半圆的光斑,“巷尾那家‘晨光书屋’,有1998年的《美术文献》合订本。”林熹微愣住了,“晨光”正是她家修车铺的名字,而母亲的病历本上,地址栏写着相同的巷名。

旧书店的木门推开时发出吱呀声,霉味混着纸张的潮香扑面而来。许砚礼熟门熟路地穿过堆成小山的旧书,在最里侧的书架停下,抽出的合订本封面上,印着母亲画展的宣传图——穿白衬衫的少女抱着熟睡的男孩,背景是棵正在落叶的银杏树。

“陈曼殊的《晨光熹微》系列,当年轰动过美术圈。”他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停在作者简介栏,“她总说,每幅画里都藏着给女儿的信。”林熹微注意到他翻书时避开第47页,那里应该是火灾报道的位置。当她伸手想抽看下一本,袖口蹭到他手腕的纹身,他突然触电般缩回手,耳尖红得比书脊上的烫金字还要鲜艳。

书架深处掉出本破旧的笔记本,封皮上画着歪扭的银杏叶。林熹微捡起时,看见内页用蜡笔写着:“今天小熹姐姐教我画星星,她说我的眼睛像装着整个晨光。——Calvin,三岁”。字迹边缘晕着水渍,像被泪水泡过的糖纸。许砚礼慌忙来抢,笔记本却在拉扯中翻开新的一页:“妈妈说,等小熹姐姐长大,我们要一起去看真正的晨光。”

午后的阳光从雕花窗格漏进来,在许砚礼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林熹微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反复抚摸的那条银杏项链,和他现在戴着的,是同一款式的银饰。“你是不是……”她话未说完,书店老板突然从楼梯下来:“小砚又带同学来看书啦?你爸爸上周还来问有没有陈曼殊的画集呢。”

许砚礼的身体瞬间绷紧。林熹微看着他转身时撞歪的台灯,暖光映出他后颈新冒的红痕——那是刚才捡球时被篮球砸到的位置。她忽然想起母亲素描本里的《受伤的男孩》,画中少年后颈的红痕,连形状都与眼前的重合。

傍晚的画室飘着桂花香,林熹微正在给参赛作品《秋日陶罐》勾边。许砚礼抱着颜料箱进来,袖口沾着片新鲜的银杏叶:“试试这个。”他递出的调色盘里,钴蓝混着极细的金粉,在画布上扫出的釉光,像月光晒在晨露上。

“这是陈老师教我的独家秘方。”他说话时,指尖划过她画的陶罐底部,那里藏着片未干的银杏叶,“她说,真正的呼吸感,是让看画的人能听见叶子落在积水中的声音。”林熹微的笔尖在他触碰过的地方打了个颤,忽然发现他指甲缝里嵌着的金粉,和母亲素描本每一页的装订线处,那些细小的金色斑点,完全相同。

放学时许砚礼突然说要绕路,带她走进条满是银杏树的小巷。暮色中,他停在面爬满爬山虎的红墙前,墙上斑驳的痕迹竟天然形成银杏叶的形状:“十年前,我在这里摔碎过妈妈的调色盘。”他摸着墙面上的凹痕,声音轻得像落叶,“当时她刚从医院回来,说要教我画晨光。”

林熹微的心跳突然漏掉半拍。母亲的病历本上,1998年11月的出院记录写着:“短暂回家探视,主治医生许明修签字同意”。她望着许砚礼指尖抚过的凹痕,忽然意识到,那可能是母亲摔倒时留下的痕迹,而墙根处的碎瓷片,釉色正是钴蓝混金粉——和刚才他调色盘里的颜色,分毫不差。

“该回去了。”许砚礼转身时,银杏叶落在他发梢,像撒了把碎金。路过巷口的杏仁豆腐摊时,他突然停住:“要试试吗?这家的杏仁露里会加片银杏叶,像漂在晨湖里的月亮。”当塑料勺碰到纸杯的瞬间,林熹微看见杯底印着“晨光甜品屋”的logo,和她家修车铺的木牌,是同一种字体。

夜里,林熹微在母亲的素描本里发现夹着的车票:1999年2月14日,市立医院到银杏巷的公交票,背面用铅笔写着:“带Calvin看星星,他说小熹的眼睛比星星亮。”她摸着车票上的日期,忽然想起许砚礼课本里的旧照片,拍摄时间正是那天。照片里的男人抱着男孩,背景的公交站牌,正是今天路过的“晨光巷口”。

铅笔在画纸上轻轻游走,她给许砚礼的发梢添了片半枯的银杏叶,叶脉走向与旧书店笔记本上的蜡笔画完全一致。窗外的月光漫过画室,那里有个人正在修补她摔裂的调色盘,用的正是钴蓝混金粉的釉料,像在修补十年前那个摔碎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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