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外的秋阳斜斜切过秦岭余脉,我蹲在新发掘的唐代墓葬坑前,指尖刚触到半块鎏金玉佩的边缘,背包里的青铜罗盘突然震得掌心发麻。朱雀纹墓砖上的鎏金在暮色中泛起涟漪,恍惚间,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袭来,等再睁开眼时,鼻尖萦绕的已不是墓土的潮气,而是脂粉混着霉味的浊气。
“小蹄子装什么死!”雕花拔步床的帷幔被一把掀开,穿桃红夹袄的老鸨叉着腰,鬓角的粉霜簌簌落在领口,像落了层细雪,“你爹欠的三十两银子,搁他咽气那日算起,利滚利早该五十两了。”
我浑身发僵——这具身体不是我的,可记忆却潮水般涌来。我是苏挽月,前户部侍郎之女,父亲入狱后被继母设计卖入醉红楼抵债。床头的铜漏滴答作响,子时三刻的更鼓透过雕花窗棂传来,老鸨涂着丹蔻的手指已不耐烦地戳向我肩头。
“妈妈容禀。”我本能地福身,喉间却涌出陌生的软糯声调,像含了块化不开的糖,“《唐律疏议》有载,‘诸放良压为贱者,徒二年’。我虽家道中落,户籍仍在长安府官籍,若妈妈强逼为娼,怕是要连累醉红楼吃官司。”
老鸨的脸色瞬间沉下来,像锅底糊了的粥:“好个牙尖嘴利的妮子!你爹的官印早被刑部收了,这卖身契上盖的可是长安府的红泥官印!”话音未落,外间突然“砰”的一声,接着是小丫鬟的尖叫:“不好了,刘管事倒在月洞门了!”
我跟着众人跑出去,只见穿青布衫的龟公躺在青砖上抽搐,口吐白沫。脑海里突然闪过去年在学校急救课的画面,我下意识解下丝帕塞进他齿间:“快取井水浸帕子敷额,再找竹筷撑开牙关!”指尖触到他手腕时,脉搏跳得像乱了节奏的鼓点,分明是中了什么刺激性毒物。
等龟公缓过气,老鸨斜睨着我,袖口滑落半块玉佩——尾羽缺了第三根翎毛,和我在现代古墓里摸到的残片一模一样。我心里猛地一跳,却不动声色地跟着她往柴房走。
午夜的柴房潮乎乎的,霉味直往鼻子里钻。我背靠着柴草堆,掌心紧握着从妆台暗格摸到的青铜罗盘。穿越时的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转:古墓里的朱雀纹墓砖、突然启动的罗盘、老鸨的玉佩……还有这具身体的记忆,父亲入狱前交给我的账册,记载着江南盐引的异常,而醉红楼的生意,似乎和西南盐枭有关。
屋顶突然传来瓦片轻响,我抬头望去,一道黑影从气窗潜入,月光在他腰间的玉佩上一闪——完整的朱雀衔珠纹,尾羽三根分明。刺客蒙着面,短刀直奔我咽喉而来,动作带着西南蛮刀的狠劲。
我本能地抓起柴刀格挡,刀刃相交的火星中,忽然想起古墓壁画上朱雀纹的排列轨迹,下意识按逆时针方向一划。短刀“当啷”落地,刺客愣了一下,我趁机抬腿踢中他手腕。可他竟咬破毒囊,黑血涌出时,眼里还带着诡异的笑。
我扯下他的面巾,耳后朱雀刺青和罗盘背面的纹路一模一样。更鼓敲过五声,柴房的门“吱呀”开了,火把光芒中,老鸨身边站着个穿皂色锦袍的男子,腰间玉佩泛着冷光。
“妈妈说你通晓律法又懂医理?”男子开口,声音像浸了秋霜的玉,“我倒想问问,私杀官身女子该当何罪?”
我垂眸福身,袖中还攥着刺客的半块玉佩:“按《武德律》,当处绞刑。不过……”我抬头时故意笑了笑,泪痣下的弧度自己都觉得陌生,“若这女子能为公子所用,或许能免灾祸。”
男子挑眉,火把将他的影子投在潮湿的砖墙上,晃了晃:“哦?你能做什么?”
我忽然想起父亲账册里的江南盐引,想起现代学过的“特许经营”,更想起古墓里没写完的发掘报告:“我能帮公子查清,醉红楼的胭脂水粉里,为何混着西南盐枭的私货。”
雨声渐歇,远处传来雄鸡打鸣的声音。袖中的罗盘发烫,朱雀纹仿佛活过来般微微震动,而盛朝武德三年的黎明,正从这充满阴谋的醉红楼后巷,悄悄掀开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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