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御花园那档子事之后,朝堂上下对我的议论就没断过,声音越来越嘈杂。王承业那帮老臣跟约好了似的,只要逮着机会,就对改革指手画脚,话里话外都是质疑。有次退朝时,我听见他们躲在廊柱后头嘀咕,说什么 “牝鸡司晨必生乱”,气得我攥紧了袖中罗盘,指甲都掐进了掌心。
这天晌午,我去户部商量军屯后的税收调整。刚跨进衙门,就觉着气氛不对 —— 平日里见了我还会打招呼的书吏们,这会儿都埋着头拨算盘,眼皮子都不抬。户部侍郎周大人搓着手迎上来,脸色比账本还青:“苏姑娘,您提的这改革方案,底下人实在是犯难啊。田亩要重新丈量,赋税要按肥瘦分等,好多老吏连算盘都拨不利索了,天天嚷着要告老还乡呢。”
我耐着性子解释:“周大人,刚开始学新规矩肯定难,可等大家摸熟了门道,就知道这样能让百姓少交冤枉税。您看这是我画的分等图,山地、水浇地、旱地一目了然……” 话没说完,周大人就摆手打断我:“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如今各方都盯着咱们户部,说改革改得国库空虚,连京官的月俸都要减半了!”
从户部出来,心里正堵得慌,街角突然传来吵嚷声。挤过去一看,几个百姓正围着个粮商吵架。穿粗布衫的老者攥着破布袋子,手都在发抖:“上回买米还是五文钱一斗,咋今儿就涨到八文了?你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粮商叉着腰,油光光的脸涨得通红:“大爷您打听打听,自打改革后,各关卡都加了税,我雇的脚夫又嫌路远不肯走,我总不能赔本卖吧?”
我心里猛地咯噔一下,赶紧拉过旁边卖炊饼的老伯打听。原来边疆开垦的良田虽多,但通往长安的驿道年久失修,粮食运不进来,加上有些县官借着改革名头私加 “耗羡银”,层层盘剥下来,粮价自然居高不下。这可是改革中没料到的漏洞,要是不解决,百姓只会觉得改革是瞎折腾。
回到王府,李逸尘正在书房对着西域地图出神,阳光透过窗棂,在他铠甲上洒下斑驳光影。“王承业的人在漕运衙门安插了眼线,故意拖延粮草运输。” 他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沿,这是他思考时的旧习惯,“户部那些老臣也跟着起哄,说改革破坏了‘两税旧制’。”
我把路上遇见的粮价问题一说,他浓眉紧锁:“看来他们是想借民生问题逼咱们让步。”“让步?绝不可能。” 我翻开随身带的笔记本,上面记满了边疆屯田的详细数据,“运输的事儿,我打算联络长安的商队,组个‘丝路同盟’,由王府派兵护送商队,既能降低风险,又能压低成本。至于私加赋税的县官 ——” 我指尖重重划过 “清查吏治” 四个字,“得请陛下派钦差实地核查,杀一儆百。”
接下来的三天,我跑断了腿,磨破了嘴皮子,挨个拜访长安城里的大商户。刚开始,绸缎庄的张老板斜着眼说:“我们小本生意,可经不起官场的大风大浪。” 我便跟他算起细账:“您想啊,边疆屯田后,羊毛、皮革源源不断运进来,您做衣裳的成本能降三成,王府还能给您开‘免税通关文牒’,这买卖划算不?” 说到这儿,又压低声音:“如今粮价飞涨,百姓连衣服都舍不得买,您就不想让生意回暖?”
这话戳中了张老板的痛处,他终于松了口。紧接着,米行、铁器铺的老板也陆续答应加入同盟,甚至有位曾在边疆跑过商的胡老板主动提出,要带商队走他知道的近路 —— 那是条被流沙掩埋多年的古道,正合我在现代地理资料里看过的记载。
这边商队刚有眉目,朝堂又起风波。王承业带着二十多个老臣联名上疏,说改革 “动摇国本”,恳请皇帝 “收回成命”。朝会上,他举着笏板慷慨陈词:“自高祖开国以来,从未有女子干预朝政之先例,如今苏氏乱改祖制,致使民生凋敝,恳请陛下 ——”
“民生凋敝?” 我忍不住出列,展开随身带着的羊皮地图,上面用红笔标着边疆新修的水渠和开垦的良田,“这是玉门关外三个月来的屯田成果,新增良田三千顷,粮食产量比去年同期增长两成。至于长安粮价,是因为漕运受阻、官吏贪腐,并非改革之过!” 说着,又呈上商队同盟的计划书,“只要解决运输和吏治问题,百姓自会看到改革的好处。”
皇帝盯着地图上的红点,许久没说话。散朝后,李逸尘忽然轻声说:“方才你说话时,陛下的手指在御案上敲了三下 —— 那是他动心的样子。” 我望着宫墙上的夕阳,忽然想起在边疆看见的场景:垦荒的士兵教牧民使用新式农具,老人捧着刚收下的粮食掉眼泪。这些画面,比任何雄辩都更有力量。
夜里,我在油灯下整理改革以来的民生数据,罗盘突然在案头发烫。低头一看,背面的朱雀纹不知何时变成了八根尾羽,在光晕中微微颤动,像是在为这场艰难的博弈喝彩。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 改革之路从来不是坦途,可只要想到那些在寒风中卖儿鬻女的百姓,想到边疆逐渐返青的良田,便觉得哪怕前路荆棘满布,我也绝不能退缩。
这一晚,我在笔记本最后一页写下:“改革者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我,偏要做那个掌稳船舵的人。” 墨迹未干,窗外突然下起了春雨,沙沙的雨声里,仿佛能听见新的转机正在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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