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山雾还没散尽,王小满就踩着露水出了门。他背上背着装满山货的竹篓,左手提着铁皮饭盒,右手攥着半截铅笔——那是上学期期末考试后,班主任李老师悄悄塞给他的。
山道上的石子硌得脚底板生疼。小满数着步子,从家到镇上要走三千七百八十二步。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他看见树皮上刻着的划痕——那是他每年生日时爷爷给量的身高。最上面那道划痕已经有些模糊了,就像爷爷越来越佝偻的背影。
"小满!"村支书家的小汽车溅起泥水,车窗里飞出半个馒头,"接着!"馒头在泥地上滚了两圈,小满弯腰捡起来,拍了拍灰。馒头还是温的,带着豆沙馅的甜香。他咽了咽口水,把馒头塞进书包最里层——那是留给奶奶的。
镇上的早市已经热闹起来。小满蹲在菜市场角落,把山货一样样摆开:野山菌用芭蕉叶包着,竹笋带着新鲜的泥,还有一小罐野蜂蜜。隔壁卖豆腐的张婶看他冻得通红的手指,往他怀里塞了碗热豆浆:"快喝,别让你爹瞧见。"
豆浆还没喝完,小满就看见父亲王建国摇摇晃晃地走来。男人身上的酒气混着隔夜的馊味,眼睛布满血丝:"钱呢?"小满默默掏出皱巴巴的二十块钱,被父亲一把抢走。硬币掉进排水沟,发出清脆的响声。
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响起时,小满还在后山捡柴。他数着捆好的柴火,够奶奶烧三天了。学校围墙的豁口处,班长陈雪给他留着窗:"李老师问你去哪了,我说你拉肚子。"小满抹了把脸上的汗,从书包里掏出作业本——那是在灶台边就着火光写的,字迹被水汽晕开,像爬满蚯蚓。
中午的食堂飘着肉香。小满躲在厕所后面的空地,就着凉水啃硬馒头。老师找到他时,他正把馒头屑拢在手心:"校长说给你申请助学金......"小满摇摇头,他见过申请表上要填的家庭情况,不想让全校都知道他有个酒鬼父亲。
放学铃一响,小满就冲向镇卫生所。奶奶的药吃完了,老中医摸着胡子叹气:"你爷爷的工伤赔偿金还没下来?"小满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左边大脚趾处已经磨出了洞。他摸出口袋里所有的毛票,换来三包中药。
家里的煤油灯忽明忽暗。小满就着灯光写作业,父亲醉醺醺的鼾声从里屋传来。数学最后一道应用题他不会做,他盯着"收入"两个字发了会儿呆,突然听见爷爷的咳嗽声。
老人拖着伤腿从工地回来了,工作服上沾着水泥灰。他从怀里掏出个塑料袋,里面是两个肉包子:"快吃,还热着。"小满掰开包子,肉馅的油渗进指缝。爷爷摸出张皱巴巴的纸:"赔偿金下来了,明天去把学费......"
话没说完,里屋传来玻璃瓶碎裂的声音。父亲又在摔东西了,骂骂咧咧地说着"林秀芹"、"没良心"。爷爷的手掌按在小满肩上,粗糙得像砂纸:"满崽,记着,人活着就像山里的竹子,压得再弯也得往上长。"
夜深了,小满趴在灶台上背课文。月光从瓦缝漏进来,照在墙上的奖状上。他想起老师今天说的话:"中考就像爬山,再累也不能停。"窗外的山影黑黢黢的,远处传来几声狗吠。
柴房里的老鼠又开始窸窸窣窣地闹。小满摸出弹弓,这是爷爷用自行车内胎给他做的。石子破空的声音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爷爷教他打猎时说:"瞄准的时候要屏住呼吸,就像人生,关键时候得沉住气。"
奶奶的咳嗽声从里屋传来。小满轻手轻脚地去添柴,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锅底,映得他脸颊发烫。药罐子咕嘟咕嘟地响,他想起明天还要交二十块钱的试卷费,盘算着后天周末可以去采更多的山货。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课本扉页上。小满用橡皮把写错的字迹擦掉,橡皮屑像雪花一样落在"王小满"三个字上。他忽然想起今天路过镇上,看见横幅上写着"扶贫先扶志",鲜红的布幔在风里猎猎作响,像一面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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