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黏稠而温暖地从教室窗户斜斜地倾泻进来。
阮嘉禾踩着铃声冲进高二(3)班时，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
她气喘吁吁地甩下书包，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木质课桌发出"吱呀"一声抗议。
"又差点迟到。"她小声嘀咕着，伸手将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
就在这时，她的指尖碰到了课桌抽屉里一个冰凉的小东西。
"嗯？"阮嘉禾疑惑地皱眉，低头向课桌里看去。
一颗包装精美的海盐柠檬糖静静躺在抽屉角落。
淡蓝色的糖纸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像一片被遗忘的小小海洋。
阮嘉禾捏起糖果，糖纸在她指尖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一股若有若无的柠檬清香钻入鼻腔。
"林小夏！"她头也不回地朝后座伸出手，糖果在指尖晃了晃，"开学第一天就搞恶作剧？"
教室里嘈杂的人声像被按了暂停键。
阮嘉禾这才意识到班主任还没来，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
她转过头，正对上林夏茫然的表情。
她的闺蜜正忙着把暑假作业最后一页补完，嘴里还叼着一支圆珠笔。
"什么恶作剧？"林夏含糊不清地问，笔帽随着她说话的动作上下晃动。
阮嘉禾晃了晃手里的糖果："别装了，除了你谁会往我课桌里塞糖？上次的芥末味饼干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林夏一把抓下嘴里的笔，眼睛瞪得溜圆："真不是我！我这次什么都没放！"
她突然压低声音，"不过..."眼神往教室后排飘去，"听说江叙白这次奥数又是全国第一。"
阮嘉禾莫名其妙地看着话题突然跳转的闺蜜："所以？"
"所以..."林夏神秘兮兮地凑近，"后排女生说他从来不吃甜食，连生日蛋糕都不碰。但你看——"
顺着林夏的目光，阮嘉禾的视线越过几排课桌，落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那个清瘦的身影上，给他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江叙白正低头做题，细碎的刘海垂下来，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的手指修长，握笔的姿势标准得像教科书插图。
而在他手边——阮嘉禾眯起眼睛——确实有一张和她手中一模一样的淡蓝色糖纸，被他无意识地用指尖摩挲着。
"奇怪..."阮嘉禾喃喃自语，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糖果。
糖纸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生产日期还很新鲜。
林夏突然一把抢过糖果，翻来覆去地检查："不会是哪个暗恋你的人送的吧？"
她促狭地眨眨眼，"毕竟我们阮阮这么可爱，上学期收到情书都有三封..."
"胡说什么！"阮嘉禾耳根一热，伸手去抢，"还给我！"
两人正打闹间，教室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姜曜标志性的大嗓门穿透走廊："阮嘉禾！林小夏！看这里！"
阮嘉禾和林夏同时转头看向窗外。
二楼的高度正好能看清楼下操场的情景。
姜曜穿着醒目的明黄色T恤，像个人形向日葵一样在楼下蹦跳着朝她们挥手。
他夸张地做着口型："暑！假！作！业！借！我！抄！"
"这个白痴..."林夏扶额。
阮嘉禾刚想回应，突然瞳孔一缩。
一个穿着藏青色职业套装的身影正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姜曜背后。
班主任李老师被学生们私下称为"灭绝师太"，此刻她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寒光。
"姜曜同学。"李老师的声音不大，却让楼上的阮嘉禾都打了个寒颤，"开学第一天就打算抄作业？"
姜曜的背影明显僵住了，他缓缓转身的动作像生锈的机器人。
阮嘉禾和林夏不约而同地捂住嘴，肩膀因为憋笑而剧烈抖动。
她们默契地对视一眼，同时朝楼下的姜曜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用口型说："你—完—了—"
姜曜哭丧着脸被李老师拎走时，还回头朝她们投来求救的目光。
阮嘉禾忍不住笑出声，转头时余光却瞥见江叙白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正静静地看着她。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阮嘉禾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浅棕色，像融化的琥珀，清澈得能看见细小的光点。
但下一秒，江叙白就垂下眼帘，重新埋首于题海中，仿佛刚才的对视只是阮嘉禾的错觉。
只有那张淡蓝色的糖纸还躺在他手边，被窗外的风吹得轻轻颤动。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林夏用手肘捅了捅她。
阮嘉禾回过神来，发现那颗海盐柠檬糖不知何时又回到了自己手中。
她犹豫了一下，剥开糖纸将糖果塞进嘴里。
酸甜的柠檬味立刻在舌尖炸开，随后是淡淡的海盐咸味，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奇妙地融合在一起，让她想起夏天海边的风。
"好吃吗？"林夏好奇地问。
阮嘉禾点点头，目光不自觉地又飘向教室后排。
江叙白依然保持着那个做题的姿势，只是他手中的糖纸不知何时被折成了一只小巧的纸鹤，停在他骨节分明的指间。
"奇怪的人..."阮嘉禾小声嘀咕，却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阳光透过纸鹤的翅膀，在他手指上投下淡蓝色的光斑，像一只随时会飞走的蝴蝶。
教室前门突然被推开，李老师迈着标志性的快步走上讲台。
全班瞬间安静下来，阮嘉禾赶紧转回身坐好。
却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沙沙"声——是江叙白在收拾书本。
那声音轻得像风吹过树叶，却莫名让她想起那颗糖纸折成的纸鹤。
"同学们，新学期开始了。"李老师环视教室，目光在几个空座位上停留片刻，"首先，我们要欢迎一位转学生..."
阮嘉禾的注意力却被嘴里的糖果分散了。
海盐的咸味渐渐褪去，剩下纯粹的柠檬香甜在口腔中蔓延。
她悄悄把糖纸展平夹进课本里，淡蓝色的糖纸上印着小小的海浪图案，摸上去有细微的凹凸感。
"...，所以这学期大家要更加努力。"李老师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现在把暑假作业传到第一排。"
教室里立刻响起一片哀嚎和翻找作业的声音。
阮嘉禾正要从书包里掏作业本，突然感觉有人轻轻戳了戳她的后背。
她转头，看见林夏递来一张纸条。
【那颗糖真的不是我放的。不过...你觉得会不会是江叙白？】
阮嘉禾皱眉，在纸条上飞快写道：【怎么可能？他都不认识我。而且你不是说他从不吃甜食吗？】
纸条传回来时多了几个字：【但他有同样的糖纸。而且...他刚才一直在看你。】
阮嘉禾的手一抖，铅笔在纸上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线。
她猛地回头看向后排，江叙白却依然低着头，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看不出任何表情。
只有那只糖纸折成的纸鹤还停在他指尖，在阳光下微微发亮。
"阮嘉禾，"李老师突然点名，"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阮嘉禾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一张小纸条从后方精准地滑到她的课桌上。
她悄悄展开，上面是工整的字迹：
【问题在课本第23页，答案在第二段。】
没有署名，但那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就像...就像每次考试后贴在公告栏里的满分答卷。
阮嘉禾的心跳突然加速，她翻开课本，磕磕绊绊地念出了答案。
"正确，请坐。"李老师点点头，"下次注意听讲。"
阮嘉禾坐下时，感觉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她犹豫片刻，还是撕下一张纸条，写下【谢谢】，趁李老师转身时悄悄往后传去。
纸条没有传回来。
直到下课铃响，阮嘉禾才敢再次回头。
江叙白的座位已经空了，只有那只淡蓝色的纸鹤还留在桌面上，翅膀微微翘起，仿佛随时准备飞向远方。
林夏一把搂住她的肩膀："老实交代，你和学神什么时候有交情的？"
"我都不认识他！"阮嘉禾抗议道，却不由自主地走向江叙白的座位。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只纸鹤，发现它的翅膀内侧用极小的字迹写着一行字：
【海盐柠檬，七年不见。】
阮嘉禾的手突然颤抖起来，一段模糊的记忆浮现在脑海。
七年前的夏天，海边的小诊所，一个沉默的男孩和一颗分享的柠檬糖...
"阮阮？你怎么了？"林夏担忧地问，"脸色这么白？"
阮嘉禾握紧手中的纸鹤，心跳如雷："我想...我可能知道这颗糖是谁放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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