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云昭立在门外,“我来找嫂嫂。”
又过了须臾,李淑文才披衣来开门,将云昭让进屋内。
云翎坐在榻上,看着这个“不懂事”的妹妹,眉头紧锁。
“大晚上你不睡觉,跑我屋里做什么。”
云昭压根没理他,只凑到李淑文耳边低语几句。
李淑文听完,眼睛瞪得溜圆,“当、当真有了?!”
“千真万确。”云昭郑重点头,“此事,就托付给嫂嫂了。”
李淑文连忙应承,“小姑放心,我定会好生照料。”
交代完毕,云昭朝黑着脸的兄长略一颔首,转身便走。
留下云翎在后头气得直瞪眼。
夜已深沉,江浸月却迟迟未归。
云昭立在檐下,眉间不自觉地染上几分忧色。
她足尖轻点,飞身掠上西厢房顶,广袖翻飞间,一道泛着淡紫色光晕的结界渐渐成形。
这是她在紫云境试炼时,从慕含初那里学来的阵法。
昨夜修炼时忽有所悟,便将其改良,融入了防护结界之中。
待最后一缕灵力注入结界,云昭回望了一眼静谧的西厢房。
她身形如燕般掠过屋檐,转眼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有些故人,是时候见一见了。
宗人府诏狱的最深处,石壁上凝结的寒露,顺着青砖缓缓滑落,在火把摇曳的光影中,折射出森冷的光芒。
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息,每走一步,都能听见水珠坠地的回响。
她本不愿再见废太子。
但如今看来,有些真相,唯有从他口中才能得知。
偌大牢房内,青石地面纤尘不染,连墙角都见不到半点蛛网。
废太子景恪歪在斑驳的石桌前,消瘦的手指撑着桌面,仰头望着那方寸大小的铁窗。
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将他原本就消瘦的侧脸映得更加苍白。
虽身陷囹圄,可他囚服之上却不见半点污渍,束发的簪子也依旧端正。
这般体面的囚禁,显然不是那些惯会逢迎的狱卒能做主的。
云昭自阴影处走出。
“好久不见。”
此处牢房沉寂了整整六年。
六年间,从未有人踏足此地,来探望过景恪。
突然听到其他人的声音,景恪身形明显一僵。
他缓缓转身,浑浊的目光在阴影中游离了许久,最终聚焦到云昭身上。
“呵……”待看清来人,他干裂的唇边扯出一抹讥诮的冷笑,“残花败柳之身,也配出现在本太子眼前?”
云昭对他的羞辱充耳不闻,径直走到铁栅前,单刀直入地问道,“国师当年,许了你什么好处?”
景恪闻言,突然放声大笑。
这笑声癫狂,回荡在牢房里显得异常刺耳。
直到笑够了,才开口反问,“我凭什么告诉你?”
云昭压低声音,“就凭如今,大雍江山危在旦夕。”
“荒谬!”景恪猛地拍案而起,朝着牢门外厉声喝道,“来人,把这个疯妇给本太子轰出去!”
云昭口中说的字,他一个都不相信!
狱卒们就在不远处打着叶子牌,对这边的动静置若罔闻,依旧热火朝天地吆喝着“三索”“五万”。
景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指着云昭的手指不断地颤抖,“你果然如国师所说,是个妖妇!”
“凤命,妖妇。”
云昭神色未变。
“你不若仔细想想,那国师说的话,到底那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休要蛊惑人心!”景恪厉声道,“总之,我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你。”
云昭轻叹一声。
景恪如此执拗,若不攻心为上,今日,怕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了。
“你可知道,景怀哥哥从未想过与你相争?”
云昭直视景恪的双眼。
“在你发动宫变的前几日,他便已经请旨,打算只身周游列国,此生再不回永安城。”
“不可能!”景恪下意识反驳,“国师说……”
他突然意识到失言,急忙住口。
云昭勾唇,讽刺一笑,“你在此六年。”她一字一顿道,“那位国师大人,可有前来看过你一眼?”
景恪的身体明显晃了一下。
他忽然意识到,以国师通天彻地之能,若真想探望他,这区区诏狱,又岂能拦得住?
“国师布局数十年,”云昭乘胜追击,声音压得更低,“为的是窃取大雍国运,助他修炼长生之道。”
她向前逼近一步,“他不想亲自出手沾染因果,所以操纵人心,一步步蚕食大雍根基。”
云昭的目光如火炬,“你没能登上皇位,对他而言,便是一枚弃子。”
景恪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额角处渗出细密的汗珠。
“你若还当自己是先皇血脉,”云昭看准时机,继续道,“就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都告诉我。”
“先皇?!”
景恪突然扑到栏杆前,双手死死攥住铁栅,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父皇怎么了?”
云昭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你被关进宗人府诏狱后,先皇突然暴毙。太医院给出的说法是,急火攻心。”
“不可能!”
景恪猛地摇头,发丝散乱地黏在汗湿的额头上。
他死死盯着云昭,眼中布满血丝。“父皇龙体一向硬朗!你这妖妇休想骗我!”
云昭眸光一凛,右手掐诀,指尖骤然迸发出一道璀璨的金芒。
那光芒如游龙般缠绕上景恪的衣领,将他整个人凭空提起。
随即左手迅速结印,一道空间裂缝在她面前缓缓展开。
“走!”云昭轻喝一声,带着景恪踏入裂缝。
刹那间天旋地转,待景恪回过神来,已置身于一座恢宏的陵墓前。
先帝陵寝依山而建,古朴的玉阶直通墓室。
两侧镇墓神兽怒目圆睁,栩栩如生。
墓门上方“永昌帝陵”四个朱红大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云昭袖袍一挥,沉重的石门无声开启,露出内里金丝楠木的棺椁。
“父皇——”
景恪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他的额头抵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脸上泪水横流。
六年积压的悔恨,在这一刻决堤而出,呜咽声在空旷的陵墓中回荡。
云昭静立一旁,待他情绪稍缓,才轻声道,
“先帝走后,太后便去了奉国寺修行,六年未踏足皇宫。”
太后膝下仅有景格和景怀二子,二人却兄弟阋墙。
相伴半生的丈夫又离她而去,太后心灰意冷,索性去寺庙修行,两个儿子都不愿再见。
景恪的哭声戛然而止,肩膀仍在剧烈颤抖。
云昭俯身,声音压得更低。
“先帝死得蹊跷,你不妨想想……”她的指尖轻点棺椁,“如此这般,究竟是谁得了最大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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