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艺的公寓里，台灯的光线在深夜依然明亮。他的茶几上铺满了从"两碗清汤"带回来的资料——泛黄的照片、手写配方、顾客留言簿，还有他昨天拍摄的数百张数码照片。电脑屏幕上，一份《关于申请将"两碗清汤"列为文化保护单位的报告》已经写了七页。
"就差历史沿革部分了..."王庭艺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伸手去拿那叠老照片。他已经连续工作了五个小时，却丝毫不觉得疲倦。每当他想停下来休息，脑海中就会浮现梁婉清那双带着期待的眼睛。
他小心地翻看着那些黑白照片。大多数是店铺不同时期的留影，还有一些是梁家祖辈与顾客的合影。忽然，一张略微泛黄的小照片从中间滑落出来。王庭艺弯腰捡起，正准备放回去时，照片背面的字迹吸引了他的注意。
"1982年夏，与元昊摄于店前"。
字迹娟秀，像是女性手笔。王庭艺翻转照片，看到一对年轻男女站在"两碗清汤"招牌下。女子约莫二十出头，穿着朴素的碎花连衣裙，眉眼间与梁婉清有七分相似；男子则一身当时流行的白衬衫配喇叭裤，英俊挺拔。两人对着镜头微笑，肩膀轻轻挨着，显得十分亲密。
"这是...梁婉清的祖母？"王庭艺凑近细看，突然觉得那个年轻男子有些眼熟。他拿起手机搜索"城市规划局 王元昊"，屏幕上立刻弹出一张严肃的官方照片——现任市规划局副局长，老街改造项目的实际负责人。
王庭艺的呼吸一滞。照片上的王元昊虽然已经六十多岁，鬓角斑白，但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和方正的下巴轮廓，与老照片中的年轻人如出一辙。
"这太巧了..."他喃喃自语，心跳加速。如果王元昊与梁家有这样的渊源，或许能成为保住店铺的关键。但转念一想，梁父昨天的态度明显对官方人士充满抵触，这其中或许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窗外，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王庭艺看了看时间，早上六点半。他犹豫片刻，还是拨通了梁婉清的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梁婉清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婉清，是我，王庭艺。抱歉这么早打扰你。"王庭艺尽量控制语速，"我在整理你们家的老照片时发现了一张可能很重要的照片，想当面跟你谈谈。"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现在？"
"越快越好。我在照片上看到一个人，可能是解决拆迁问题的关键。"
"......好吧。"梁婉清似乎完全清醒了，"父亲去医院复查了，店里就我一个人。你过来吧。"
挂断电话，王庭艺快速冲了个澡，换上干净衬衫。出门前，他特意将那张合影小心地放进公文包夹层。
清晨的老街格外宁静，空气中弥漫着早点摊飘来的香气。"两碗清汤"的门口挂着"休息中"的牌子，但门没锁。王庭艺轻轻推开门，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后面。"梁婉清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王庭艺穿过空荡荡的店面，推开厨房的纱门。梁婉清正站在灶台前熬煮着什么，晨光透过小窗洒在她身上。她今天将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颈边，随着蒸汽轻轻飘动。没有穿往常的旗袍，而是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却显得格外清新自然。
"在煮什么？"王庭艺忍不住问。
梁婉清回头，脸上带着淡淡的倦容："父亲的药。他血压不稳定，老方子比西药管用。"她用木勺搅动着锅中深褐色的液体，"你说发现了重要照片？"
王庭艺点点头，从公文包中取出那张合影："这是你祖母和...？"
梁婉清接过照片，眼神立刻柔软下来："是奶奶。"她的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年轻女子的脸，然后突然停在那个年轻男子身上，眉头微蹙，"这是..."
"王元昊，现任市规划局副局长，老街改造项目的实际负责人。"王庭艺观察着她的反应，"照片背面写着'元昊'，我查了一下，应该就是他。"
梁婉清的手微微发抖："奶奶从没提过认识这样的人物..."她翻到背面看那行字迹，"这是奶奶的字没错。"
"他们看起来关系不错。"王庭艺谨慎地说，"如果能联系上王局长，或许他能看在旧日情分上，对'两碗清汤'网开一面。"
梁婉清咬着下唇，似乎在思考什么。突然，厨房后门被推开，梁父拄着拐杖走了进来。他看到王庭艺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注意到女儿手中的照片。
"什么东西？"梁父的声音比昨天更加沙哑。
梁婉清下意识想把照片藏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梁父一把抓过照片，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铁青。
"这东西哪来的？"他厉声问道，手指紧紧捏着照片边缘。
"王先生在整理老照片时发现的..."梁婉清小声回答。
梁父转向王庭艺，眼中闪烁着王庭艺读不懂的情绪："你打算用这个做什么？"
王庭艺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梁伯父，如果王局长和您家有这样的渊源，或许能请他通融..."
"不行！"梁父突然激动地打断他，剧烈咳嗽起来，"绝对不行！"
"爸！您别激动！"梁婉清连忙扶住父亲，轻拍他的后背。
梁父甩开女儿的手，将照片狠狠拍在桌上："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需要靠那个人的施舍来保住店铺！"
"可是爸..."
"没有可是！"梁父的眼中竟泛起泪光，"婉清，你忘了你奶奶是怎么..."他突然停住，深吸一口气，"总之，这件事不准再提。王先生，请你尊重我们家的决定。"
王庭艺看着老人颤抖的身体和倔强的表情，点了点头："我理解。照片您收好，我不会擅自行动。"
梁父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确认他话里的真诚，这才稍稍放松："药要糊了。"他对女儿说，然后拄着拐杖慢慢走向前厅，背影显得异常孤独。
厨房里一时只剩下药汁沸腾的声音和两人的呼吸。梁婉清急忙关小火，用木勺搅动着药汤，避免粘锅。
"抱歉，"她低声说，"父亲平时不是这样的..."
王庭艺走到她身边："你祖母和王元昊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往事？"
梁婉清的勺子停在半空："我不知道。奶奶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很少提起她年轻时候的事。"她犹豫了一下，"但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父亲和奶奶大吵一架，好像就是因为一个叫'元昊'的人..."
药汤突然沸腾溢出，梁婉清手忙脚乱地关火。王庭艺递给她一块抹布，两人的手指在灶台边不经意相触，都像被烫到般迅速缩回。
"谢谢。"梁婉清声音几不可闻。她将药汤过滤到碗里，热气氤氲中，她的侧脸显得格外柔和又脆弱。
王庭艺突然有种冲动想拥抱她，但克制住了："不管怎样，这张照片证明'两碗清汤'确实有历史价值。我会继续准备申请材料，通过正规渠道争取保护资格。"
梁婉清抬头看他，眼中闪烁着感激和另一种复杂的情绪："为什么这么帮我们？"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睫毛上，在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王庭艺发现自己无法移开视线："一开始是被你的梅子饮吸引，"他轻声说，"后来是被这家店的故事打动，现在..."他顿了顿，"现在是因为我想看到你笑起来的样子。"
梁婉清的眼睛微微睁大，一抹红晕从脖颈蔓延到耳根。她低头搅动药汤，掩饰自己的表情："我去给父亲送药。"
她端着药碗快步离开厨房，但在门口停住脚步，没有回头："照片...可以留一份复印件。也许...也许会有用。"
王庭艺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不自觉上扬。他从桌上拿起那张合影，小心地用手机拍下正反面。不管梁父和王元昊之间有什么过节，这张照片确实可能是拯救"两碗清汤"的关键。但更重要的是，梁婉清开始信任他了。
前厅传来梁父低沉的说话声和梁婉清轻柔的回应。王庭艺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轻手轻脚地走向店门。推开门时，铜铃再次响起，像是在提醒他的离去。
"王先生！"梁婉清突然从后厅追出来，"你要走了？"
王庭艺转身，看到她站在晨光中，发丝有些凌乱，胸口微微起伏，像是跑了几步。
"嗯，回去继续整理资料。"他微笑道，"明天再来向你汇报进展。"
梁婉清咬了咬下唇，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点了点头："谢谢你...庭艺。"
这是他第一次听她叫自己的名字，没有"先生"，只有亲昵的"庭艺"。王庭艺感到一股暖流从胸口涌向全身。
走出店门，清晨的阳光已经变得强烈。王庭艺深吸一口气，决定先回公司查查王元昊的公开行程。如果梁父坚持不主动联系，或许他可以制造一场"偶遇"。
无论如何，他不会放弃"两碗清汤"，更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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