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暗潮涌动(一)

林雨站在百药殿偏殿的廊柱阴影处,指节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玉牌。这块刻着"百草"二字的青玉令牌边缘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裂痕,那是昨夜与那个自称"林明霄"的神秘人交手时留下的。令牌表面还沾着未干的露水,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

"进来吧。"殿内传来沙哑的嗓音。

推开门扉,浓郁的草药气息混合着陈年檀木的味道扑面而来。案几后坐着面容枯槁的周执事,他面前摊开的玉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褪着青光。林雨注意到老人枯瘦的手指关节处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这是长期接触剧毒药材留下的痕迹。

"弟子拜见周师叔。"林雨深施一礼,目光却不自觉地被玉简末尾"兽潮"二字吸引。

老者突然攥紧玉简,青筋暴起的手背上浮现出诡异的黑色纹路:"九龙门的飞剑传书,千年兽潮要提前了。"他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上次爆发是在三百年前,云隐山脉死了七位结丹修士,包括你们村供奉的那位孔祖。"

林雨瞳孔骤缩。记忆里村口祭坛上那尊持剑石像突然鲜活起来,石像底座刻着的"孔亦礼"三个字在他脑海中不断放大。小时候听过的传说此刻化作实质性的寒意爬上脊背——那位结丹修士为保护村民,独自引开兽群,最终尸骨无存。

"这次观测范围..."

"比上次扩大三成不止。"老者打断道,指甲在茶盏边缘刮出刺耳声响,"九龙门已经下令,各附属宗门需派遣弟子护送凡人迁徙。你..."浑浊的眼珠突然死死盯住林雨,"明日就启程回茗茶村,这是调令。"

一块赤玉令牌被推了过来,上面"九龙"二字如同用鲜血书写而成。

子时的山道被月光镀上一层惨白。林雨贴着崖壁阴影前行,腰间储物袋里的三张遁地符散发着微弱热度——这是周执事私下给的保命之物。他刻意避开官道,每走百步就要停下来倾听周围的动静。

途经黑狼帮地界时,林雨攀上一处高崖俯瞰。往日喧嚣的匪寨此刻死一般寂静,寨门大敞着,十几具尸体以诡异姿态堆在空地上。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尸体胸口都开着碗口大的血洞,心脏却不翼而飞。借着月光,他看清最近一具尸体脸上凝固的表情——那是一种混合着极度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扭曲面容。

"不是普通野兽..."林雨喉结滚动,想起宗门典籍记载:兽潮前锋必有开智妖兽。他下意识摸了摸袖中的赤玉令牌,触手冰凉。突然,远处传来树枝断裂的声响,他立刻屏住呼吸,直到那声音渐渐远去。

黎明前的最后一段路最为难走。林雨的靴底沾满了泥浆和碎叶,右腿被荆棘划出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他虽是练气修士可肉身却颇为脆弱,当年在某次晋升大赛中也因此险些丢了性命。当茗茶村熟悉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晨雾中的茗茶村静得反常,连平日里最聒噪的晨鸟都噤了声。林雨踩着露水浸湿的青石板路回到村中,腰间那块刻着"百药"二字的青玉令牌边缘已经出现了三道细密的裂纹。他的靴底不仅沾着几片枯黄的茶叶,还带着未干的血迹——那是昨夜在枯骨岭与黑狼帮残党交手时留下的。

推开祠堂那扇雕刻着古老茶纹的沉重木门,老村长正在用鹿皮擦拭那盏祖传的青铜茶釜。茶釜表面的云纹在晨光中流转,映照出老人布满皱纹的脸。

"出事了?"老人头也不抬,声音平静得像是早有预料。

林雨没有立即回答。他反手关上祠堂大门,从怀中掏出一块泛着血光的赤玉令牌。令牌上"九龙"二字如同用鲜血书写而成,边缘还残留着几根黑色毛发——那是他在枯骨岭斩杀的那头狼形妖兽留下的。当令牌被按在祠堂正中的青铜鼎上时,鼎身突然发出低沉的嗡鸣,一道光幕在鼎口上方展开,云隐山脉的立体图景缓缓浮现。

"兽潮提前了。"林雨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喉间还残留着昨夜厮杀时的血腥气,"黑狼帮已经全灭,不是人干的。我在枯骨岭见到了前锋妖兽,是噬心魔狼。"

老村长的手指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烟锅里的火星溅在青石板上,发出细微的爆裂声。三百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场突如其来的兽潮带走了村里大半人口,也带走了那位总是站在村口古槐下给孩子们讲故事的孔姓修士。老人记得很清楚,孔祖战死那日,村口的古槐一夜之间开满了血色茶花。

当晨钟敲响九声时,村民们陆续聚集到祠堂前。猎户张猛拍案而起的声音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他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突,那道半月前被黑狼帮砍伤的疤痕在晨光中泛着狰狞的紫红色。

"放屁!我昨儿个还在北山猎到两只肥獐子!"他指着光幕上那片血域,声音里充满不屑,"就凭这劳什子图画,就要我们抛家舍业?我祖坟还在后山呢!"

角落里,老茶农李伯慢悠悠地敲着烟锅,火星在晨雾中明明灭灭。老人浑浊的眼睛扫过躁动的人群,突然提高嗓音:"三百年前那场,先死的就是不信邪的。"他的声音不大,却让祠堂瞬间安静下来,"孔祖怎么没的?不就是为了救那些不肯走的蠢货!"

林雨的目光越过人群,注意到站在边缘的林若雪一直望着门外——那里,一个挺拔的身影正倚着门框,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根看似普通的竹棒。

正午时分,村民早已商量好了撤村计划,而秦浩却在结束后独自一人来到了山中的碧波湖。

碧波湖面平静如镜,倒映着湛蓝的天空。秦浩独自站在湖畔突起的岩石上,解开衣襟露出胸口那道狰狞的旧伤。伤痕边缘泛着诡异的淡金色,在阳光下若隐若现。自从那日在孔祖祭坛前感应到剑意,这道沉寂多年的伤痕就开始隐隐作痛,体内残存的灵力更是不受控制地向湖底某处流动。

似乎只要跳进去,就能有意外的发现。

他深吸一口气,纵身跃入湖中。冰凉的湖水瞬间包裹全身,奇怪的是,他的气息变得异常绵长,仿佛回到了巅峰时期。下沉过程中,四周越来越暗,只有掌心那道淡蓝色纹路在幽暗的水中发出微弱的光芒。

当下潜到约五丈深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一柄通体透明的短剑悬浮在湖底石台上,剑身缠绕的锁链已经断裂大半。剑柄处"天三"二字泛着妖异的血光,更令人心惊的是,剑身上盘踞着一道朦胧的人形虚影。那虚影似乎感应到他的到来,缓缓抬头,两道实质般的目光穿透湖水直刺而来。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破碎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云隐峰顶的漫天剑光、师兄刘朴冉阴鸷的笑脸、十三道流星般四散的剑影...最深处的黑暗里,一块残缺的石碑浮现,上面刻着古老的预言:"天三现世,十三归一"。就在他即将触碰到剑柄的瞬间,一股巨大的排斥力将他猛地推向上方。

"哗啦——"

秦浩破水而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片透明的剑刃碎片。那碎片一接触空气就化作流光,径直钻入他胸口的伤痕。剧烈的灼烧感让他跪倒在湖畔石滩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

当痛楚终于消退时,他惊讶地发现那道旧伤边缘出现了细密的蓝色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着受损的经脉。更奇妙的是,体内沉寂多年的灵力开始自行运转,虽然微弱,却比之前流畅了数倍。

"你...你没事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岸边传来。秦浩抬头,看见林若雪蹲在湖边洗药篓,此刻正惊愕地望着他。少女明媚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手中的药篓已经打翻,几株珍贵的草药漂浮在水面上。

"无妨。"秦浩站起身,湖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只是在...查看水路。"

林若雪将信将疑地点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他裸露的胸膛上。那道狰狞的伤痕边缘泛着奇异的蓝光,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她突然红了脸,慌忙移开视线。

"明日要迁徙了。"她小声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我给你...做了件新衣裳。"

秦浩正要道谢,突然听见湖底传来一声剑鸣。那清越的声响只有他能听见,却震得胸口旧伤隐隐发烫。他下意识望向湖心,只见平静的水面泛起一圈不正常的涟漪,转瞬即逝。

"谢谢。"他收回目光,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少女突然鼓起勇气,从怀中取出一个粗布包裹。展开后是一件青灰色的粗布长衫,袖口歪歪扭扭地绣着几片茶叶纹样,针脚疏密不一,衣领处有一点暗红的血迹——显然是某个笨丫头被针扎破手指留下的。

"我...我手艺不好..."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耳根红得像是要滴血。

巷口突然传来一声冷哼。林雨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腰间挂着新领的百药殿制式长剑,剑鞘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妹妹手指的伤口上,嘴角抽了抽,突然转身走向自家屋子。

"明日辰时,村口集合。"他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别迟到。"

月光下,林若雪的肩膀微微发抖。秦浩望向碧波湖方向,那里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蓝色光柱正冲天而起。胸口的伤痕传来阵阵灼热,仿佛在提醒着他什么。他会保护这些人——不仅是为了报恩,更是因为湖底那把正在苏醒的剑,已经与他产生了无法割舍的联系。

而在更远的云隐山脉深处,隐约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那声音越来越近,仿佛死亡的丧钟正在敲响。夜风吹过村口的古槐树,几片血色的茶花无声飘落,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妖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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