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等着收萧晏的尸首

光德坊的黄昏分外寂静,偶有归巢的乌鸦掠过屋檐,投下转瞬即逝的阴影。

孟清贴着斑驳的墙根潜行,每走几步就要停下倾听。

赵宅的朱漆大门早已褪色,门环上缠着蛛网。正堂悬着的那幅《寒江独钓图》却是积灰稍浅,画轴边缘泛着油光,像是常有人用指尖摩挲。

画中老翁的斗笠引起孟清的注意——三日前在侯府书房所见,斗笠分明向左倾斜,此刻却向右偏了几分。渔翁手中的钓竿角度也微妙地变了,竿梢直指画心一处不起眼的漩涡。

孟清赶忙取出怀中两块玉佩碎片。螭纹断裂处参差不齐,却在贴近画上渔翁双眼时严丝合缝。"咔嗒"一声轻响,画轴下端的紫檀木底托突然弹开,露出寸许见方的暗格。

一卷泛黄的绢布应声滚落,展开是父亲用血写就的绝笔:"周萧合谋,以吾女嫁妆为饵,实为遮掩朔方军械之失..."血迹已经氧化成暗褐色,却仍能看出书写时的愤懑——最后几笔几乎划破绢面。

院门却在此时突然被巨力撞开,腐朽的门轴发出凄厉的哀鸣。孟清急将血书藏入袖中,绢布贴着腕间的伤口,激起一阵刺痛。

转身却见来人不是金吾卫,而是满身尘土的萧云容。她向来端庄的幂篱破碎了一半,露出染血的面颊,手中那截青玉镯沾着新鲜的血迹:"快走!周家发现了冰窖。"

萧云容的话音未落,墙头已翻上数个黑影。暮色中,那些黑衣人如同乌鸦般无声落下,刀锋映着最后一缕残阳,泛着血色光芒。

萧云容拔剑迎敌的刹那,衣袂翻飞间露出腰间渗血的绷带。那伤口的位置——虎口上方三寸,斜贯腰侧——与父亲临终描述的"虎口锁"剑伤分毫不差!

"当年救父亲的是你?"

孟清的惊呼混入刀剑相击的铮鸣。萧云容手中长剑舞出一片银光,剑穗上的白玉坠子划出凌厉的弧线。她的声音却温柔似水,仿佛不是在生死相搏,而是在哄孩童入睡:"那年上元节,你父亲在灯市发现军械账目有异......"

一支冷箭突然破空而来。萧云容身形微滞,箭镞已没入肩头。她闷哼一声,反手斩断箭杆,鲜血瞬间浸透半边衣衫:"去慈恩寺地宫!找...智永和尚......"

孟清被一股巧劲推着翻过后墙。落地时枯枝扎破掌心,她却浑然不觉疼痛。回头望见的最后一幕,是萧云容横剑而立的背影——染血的素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父亲珍藏的那幅《红拂夜奔图》中的侠女,决绝而孤独地挡在追兵面前。

暮色四合,远处慈恩寺的轮廓渐渐模糊在渐浓的夜色中。孟清攥紧袖中的血书,绢布已经被汗水浸透。萧云容腰间的伤口、父亲临终的呓语、还有那招"虎口锁"剑法......支离破碎的线索终于连成一线。

……

慈恩寺的晚课钟声在暮色中回荡,余韵悠长。孟清低垂着头混在香客之中,素色衣裙与往来信众无异。

转过观音殿的转角,她猝不及防撞上一个灰衣僧人。对方托住她手肘的力道沉稳精准,虎口处的茧子分明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

"女施主随贫僧来。"

僧人宽大的袖口随风微扬,露出半截青线——正是那日在往生堂见过的暗记。孟清默然跟上他的脚步。

下至地宫深处,一幅巨大的《北疆舆图》映入眼帘。羊皮制成的图卷几乎铺满整面石壁,山川河流以银线绣就,在灯火下泛着冷光。孟清呼吸一滞——这舆图的轮廓,与两块玉佩拼合后形成的纹路分毫不差!

"智永师叔圆寂三年了。"

僧人从经龛中取出一册手札,纸页边缘已被摩挲得起了毛边。他递来的动作极轻,仿佛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这是他临终所录。"

泛黄的纸页上墨迹斑驳,记载着令人心惊的真相:腊月十八风雪夜,周家私运的岂止军械,更有三百死士假扮孟家护卫。父亲星夜叩阙,却被萧远山半路截获,反手便是一纸"通敌叛国"的弹章......

"阿弥陀佛。"僧人合十低诵,烛火映着他眉间深纹,"还有一事不可不禀。萧世子与周氏的婚约,实为查证军械去向的权宜之计。"

孟清耳边如闻惊雷,手中血书与父亲手札同时落地。纸页翻飞间,三年来支离破碎的线索终成完璧——原来萧远山为求自保与周家沆瀣一气,而萧晏这三年来......

"姑娘请看。"

僧人忽引她望向地宫幽暗处。青砖地上静静卧着半枚青铜虎符,符身蟠螭纹与父亲画中所藏严丝合缝。孟清方欲俯身拾取,头顶忽然传来砖石摩擦之声。

"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周景明阴鸷的面容自暗格中浮现,金冠玉带映着地宫鬼火,恍若阎罗现世。

"原来孟家的漏网之鱼,都在这龙潭虎穴里猫着呢。"

孟清将虎符死死攥在掌心,青铜棱角深深嵌入皮肉,却浑然不觉疼痛。周景明一步步踏下石阶,麂皮靴底碾碎青苔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身后四名黑衣死士如鬼魅般散开,封死了每一条可能的退路。

"把东西交出来。"

他手中折扇轻敲掌心的节奏,与孟清剧烈的心跳重合他含笑的眼底,比刀芒更冷。

"否则你那忠仆就要去陪孟大人了。"

孟清余光瞥见角落里的灰衣僧人——不知何时他已悄然后退至一旁,枯瘦的手指正不着痕迹地移向图轴机关。孟清侧身撞翻青铜灯架,火焰顺着泼洒的灯油"轰"地窜上帷幔,顷刻间在地宫中织出一片火网。

"找死!"

周景明暴喝如惊雷炸响。两名死士如离弦之箭扑来,刀锋割裂灼热的空气。

千钧一发之际,孟清将虎符抛向僧人,自己却迎着折扇刀锋而去。她赌的是周景明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犹豫,折扇果然在距咽喉寸许处硬生生停住,扇缘刀锋仅在她颈间留下一线血痕。

"孟姑娘好胆色。"

周景明贴近孟清,"不如我们做个交易?用虎符换你那嬷嬷,外加....."

他含住了孟清的耳垂轻咬,声音低得如同毒蛇吐信,"萧世子解毒的方子。"

孟清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萧晏苍白的脸、胸前泛青的伤口、咳出的黑血......走马灯般在眼前闪回。

"姑娘别信他!"

僧人的呼喊从火光中传来。下一秒,破空声伴着闷响,一支袖箭已穿透他肩膀。孟清眼睁睁看着虎符从僧人染血的手中滚落,被周景明用靴尖漫不经心地踩住。

"申时三刻,带着《寒江图》来西市胡玉楼。"

周景明放开了孟清,弯腰拾起虎符,在她眼前缓缓晃动。青铜表面映着跳动的火光,将他的笑容衬得愈发狰狞。

"否则就等着收萧晏的尸首。哦!对了,还有你的嬷嬷。"

周景明的指尖拂过孟清颈间血痕,沾了血珠的拇指在孟清唇上重重一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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