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门山门前的玄铁兽首喷出第三道水雾时，苏逸的影子突然裂成九条黑蛇。那些蛇信子舔舐着青石板上的苔藓，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他下意识去摸腰间，才发现绑缚的玄铁链早已生出倒刺，正将皮肉割出细密的血珠。
"这是测骨镜。"紫云儿的声音裹着冰碴，她绣着紫莲的裙角扫过苏逸后颈，少年闻见艾草混着铁锈的腥气，"若连影子都稳不住，就该被喂给剑冢的饕餮。"
正殿地面烫得能烙饼。九十九盏青铜灯悬在穹顶，照得门主腰间玉坠泛着尸白的光。那老头枯树枝似的手指捏着苏逸下巴时，少年闻到了棺材板的味道——就像三年前父亲暴毙那夜，停尸房飘出的腐臭。
"天生至尊骨。"门主眼窝深陷，眼珠像两颗发霉的卤蛋，"可惜封印太厚。"他袖中飞出七根银针，扎进苏逸后颈时像被蜈蚣咬了七下。紫云儿突然按住少年颤抖的肩膀，她指尖的温度比冰镇酸梅汤还凉，却让苏逸想起昨夜母亲烙饼时铁锅的余温。
当夜子时，苏逸被扔进乱葬岗。玄铁锁链捆着脚踝拖在碎石上，刮擦出金石相击的声响。他数着肋骨呼吸，第二十八根骨头的裂缝里正渗出金芒——那是被铁链磨破的伤口渗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赤色符咒。
十丈外的鳞片摩擦声越来越近。七盏碧绿灯笼飘过乱石堆，照出三丈高的狰狞兽影。那东西生着鳄鱼的头，脊背上却长满人脸。每张脸都在淌血泪，嘶吼声震得苏逸耳膜渗血。他背靠的断墙上布满抓痕，昨夜被撕碎的守山弟子残肢还卡在砖缝里，断指还在神经反射般抽搐。
兽爪拍碎乱石的瞬间，苏逸尿湿了裤子。腥风扑面时他本能地抬手格挡，腕间突然传来灼烧般的剧痛——被铁链磨破的伤口渗出血珠，那些血珠竟在半空凝成赤色符咒。
"铮！"
兽吼戛然而止。苏逸看见自己喷出的血雾凝成血色刀刃，将三丈高的兽首齐颈斩断。碎肉簌簌落下时，他摸到自己胸腔里突突跳动的硬块，像揣着块烧红的烙铁。新生的骨茬刺破皮肤，泛着青铜器皿的幽光。
破晓前最冷的时刻，苏逸瘫坐在尸堆里数肋骨。原本二十八根的骨头变成了三十六条，新生的骨茬泛着青铜器皿的幽光。当他用这双骨节突出的手掰断最后半截玄铁锁链时，远处传来紫云儿压抑的咳嗽声。
"果然要见血。"她撑着油纸伞走来，伞面绘着的紫莲正在滴落血珠。少年这才发现，自己满手血污里混着细碎的金芒——那些光芒正顺着血管往心口汇聚，在皮肤下游走出凤凰涅槃的纹路。
苏逸低头看着掌心游走的金纹，那些纹路正随着心跳频率收缩膨胀。当他触碰紫云儿的油纸伞时，伞骨突然迸发紫电，伞面紫莲竟化作实体扑来。少年本能地抬起骨刃格挡，金属相撞的瞬间迸出火星，那些火星落地竟化作燃烧的符咒。
"控制力见长啊。"紫云儿指尖凝出冰锥刺向少年眉心，却在触及皮肤的刹那被金纹弹开。冰锥坠地碎裂，竟变成三只尖叫的冰雀绕着苏逸盘旋。少年惊觉自己的影子正在扭曲，那些黑蛇状的裂痕里渗出青铜色液体。
铸剑崖的罡风刮得人脸生疼。苏逸被紫云儿抛下悬崖时，腰间缠着的玄铁链突然活过来，像条毒蛇咬住他大腿。崖底堆积的剑骸发出尖啸，那些锈迹斑斑的剑身上竟浮现出血色铭文——每道铭文都在吮吸他伤口渗出的金血。
"用你的骨，淬我的剑。"门主的传音在谷底回荡。苏逸握紧仍在嗡鸣的骨刃，发现刃口正在吞噬崖底的铁锈。当第一滴金血滴在剑骸上时，整座铸剑崖突然震动，岩壁上裂开七道青铜门。
门缝里涌出粘稠的黑雾，凝聚成九个与苏逸容貌相似的少年。他们手持不同兵器，每挥动一次，苏逸身上的伤口就多一道。当第七个少年用铁锤砸中他胸口时，苏逸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编钟般的脆响——那是被封印的至尊骨在共鸣。
"这些都是你的前世。"紫云儿踏着血雾走来，伞尖挑着的正是第七个少年的心脏，"每次觉醒都会诞生镜像，而你会成为所有镜像的祭品。"
当苏逸捏碎少年心脏时，飞溅的血珠在空中凝结成青铜罗盘。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正在看戏的门主。老家伙腰间玉坠突然炸裂，露出里面蜷缩的婴孩——那孩子额间生着与苏逸相同的至尊骨印记。
"原来你才是钥匙。"门主的声音从通风口传来，他手中把玩的正是苏逸丢失的襁褓，"每次轮回你都会把至尊骨藏进时空裂隙，而我们只是在打捞被你自己抛弃的祭品。"
深夜，苏逸被铁链晃动声惊醒。牢房角落的阴影里，被斩首的鳄鱼头颅正在重组。那些人脸状的鳞片缝隙里，钻出细小的青铜虫。当虫群汇聚成人形时，少年认出那是白日里被他斩杀的第七个镜像。
"我们都是你的影子。"虫群发出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声，"而门主正在收集所有镜像的至尊骨。"它突然张开嘴，喷出与紫云儿伞面同色的紫雾。苏逸的骨刃自动出鞘斩向雾气，却在接触瞬间被腐蚀出蜂窝状孔洞。
当苏逸用骨刃刺穿虫群核心时，迸出的金光里浮现出紫云儿的脸。那是二十年前浑身是血的少女，正跪在同样的牢房里捧着自己的心脏。少年突然头痛欲裂，那些记忆碎片里，他看见自己将染血的襁褓交给浑身湿透的紫云儿。
"小心往生镜反噬！"苏逸嘶吼着掷出玉佩，金光中浮现的记忆洪流将两人吞没。紫云儿看见初代掌门将婴儿放入祭坛时，那孩子腕间缠着的襁褓丝绦，正与她怀中染血的襁褓一模一样。
晨曦刺破牢窗时，苏逸发现自己的骨刃正在融化。那些青铜液体顺着指尖滴落，在地面凝成微型罗盘。当第一缕阳光照在罗盘上时，少年看见自己正在铸剑崖的景象——这次执剑的，是浑身缠满锁链的紫云儿。
紫云儿转身时，苏逸看见她后颈浮起蛛网状的青筋。那些青筋正随着月相变化明灭，像极了昨夜被斩断的兽首鳞片。少年舔了舔沾血的虎口，突然尝到铁器淬火时特有的苦涩回甘。
乱葬岗深处传来窸窣声。苏逸握紧仍在嗡鸣的骨刃，发现那些被斩碎的兽尸正在重组。鳄鱼头颅的裂缝里，慢慢渗出和他掌心血珠同色的金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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