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绝笔的信息太多，我一时间理不过头绪。身世、传承、解毒、婚约、湘潭关家、蜀山、九幽一族，还有梦中的少女......只是爷爷在信里提到关家，韦懿莹就告诉我关凡平出事的事情，这事情透着一股诡异，仿佛背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我深吸一口气，驱散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我想到了爷爷的一样遗物。翻身前往阁楼，打开爷爷的檀木箱。檀木箱盖掀开的瞬间，一股裹挟着朱砂与陈年艾草的气息扑面而来。腐朽的檀木味混着法器特有的铜腥在鼻腔炸开，我下意识屏住呼吸，看着尘埃在斜入阁楼的阳光中翻涌。月光柱里浮动的微粒像被惊动的萤虫，那些被岁月封存的记忆随着箱角铜铃的轻微晃动，在光斑跳跃间悄然苏醒。褪色的黄色道袍叠得方正，粗麻布料上纵横交错的纹路像干涸的河床。袖口暗红血迹已化作铁锈色斑痕，凑近时仍能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桃木剑的剑穗上还挂着半片风干的槐叶，叶脉间凝结着暗绿色的汁液，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铜镜背面饕餮纹被绿锈啃噬得面目全非，镜面却异常清明，映出我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指尖掠过这些器物时，某种细微的震颤从指腹窜上脊椎——就像小时候偷摸爷爷法器时，被他用烟杆敲在手背的灼痛感。"找着了！"那是一面小巧的罗盘。包浆温润的盘体入手沉实，像是托着块吸饱了水银的阴沉木。指尖抚过北斗七星浮雕时，铜锈碎屑簌簌落在虎口，带着墓地特有的阴凉触感。那道裂痕细如发丝却深及胎骨，在"离"卦方位撕开条不规则的豁口，豁口边缘的铜胎呈现出被雷火灼烧后的焦黑色。据爷爷所述，在一次赶尸途中，他意外发现了一座古墓。那座古墓位于苗疆深处，是千年以来苗疆百族公认的禁地。当时，爷爷因为天狗食日迷失了方向，才误打误撞地走进了这座古墓。在墓中，他发现了一具腐朽的棺木以及一堆朽土，而它的一旁却完好的留存着陪葬的物品，而罗盘就在其中。这让爷爷暗暗觉得罗盘有不俗的来头。后来，爷爷凭借罗盘趋吉避凶的指引顺利走出了禁地，还顺便用罗盘镇压了苗疆的邪祟暴动。作为赶尸的法器，它不仅能指引尸体的魂魄找到回家的方向，还能感知阴煞之气，多年来从未让爷爷失望过。只是一次赶尸途中，爷爷误入阴煞绝地，罗盘受到混乱的阴气干扰，无奈之下用血祭之法勉力催动，才走出来，罗盘的裂痕也是这么来的。我摩挲着罗盘裂痕，仿佛能触到当年苗疆禁地渗入裂缝的阴冷雾气。那座古墓的腐土气息似乎还残留在罗盘缝隙里，当指甲刮过裂纹时，竟带出些暗红色的颗粒——不知是朱砂还是干涸的血痂，感受着它历经岁月沉淀下来的沧桑质感。这罗盘，于爷爷而言，是赶尸途中指引方向的明灯，是镇压邪祟的利器；于我而言，它更像是一位沉默的老友，在我迷茫时给予我力量与指引。此刻，它静静躺在我的掌心，等待着被我解读。我平静下心神，融入到罗盘之中。我能感受到各色无名的光流，生气如初春解冻的山溪般清透，坤气似沼泽底翻涌的浊流般粘稠。它们缠绕着我的意识奔涌，那是生气、坤气等气脉流动所留下的痕迹。我如同随波逐流的扁舟，一路到达一片光流的终点。我睁开双眼，看向罗盘，指针指向右下方：“上兑下坎，利在东南，果然是湘潭吗”我喃喃自言自语道。我慢慢地站起身来，动作轻柔而谨慎，像是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般，收拾法器时格外小心，桃木剑与铜镜相碰发出清越鸣响，在寂静的阁楼里荡开层层回音。箱底散落的五帝钱不知何时聚成箭头状，最末一枚铜钱竖立在边缘，像在催促旅人启程的日晷指针。做完这些后，我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了窗外。夜色如墨般深沉，浓稠得几乎化不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林在黑暗的笼罩下显得格外阴森恐怖，宛如一头头蛰伏在黑夜中的巨兽，正张牙舞爪地准备吞噬掉周围的一切。那无边无际的暗夜仿佛拥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能够轻而易举地将所有光明都掩埋其中，让人不寒而栗。月光透过斑驳的云层，洒下一片片微弱而不均匀的光亮，却只能在黑暗中勉强勾勒出山林的轮廓，反而让那些阴影变得更加深邃和诡异。一阵冷风从窗外呼啸而过，树枝相互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仿佛是无数只无形的手在黑暗中抓挠，让人不禁毛骨悚然。在这无尽的黑暗与诡异的氛围中，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压抑和紧张，仿佛有一双命运的大手暗中摆弄着我，等待着我踏上那条未知而又充满挑战的道路。脑内思绪如麻，看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天空，我想明白了，有些事不是你想避就能避开的。“看来，湘潭这趟浑水我一趟是非走不可了。”我将褪色的黄道袍贴身裹紧，粗麻布料摩擦着皮肤，桃木剑的剑鞘贴着脊梁骨发凉，剑穗上残存的半片槐叶在夜风中轻颤，仿佛在催促什么。五帝钱串成的链子缠上手腕时，铜锈的腥气混着血痂的铁味钻入鼻腔铜镜塞进布囊的刹那，镜面映出窗外的月光已斜到西墙根，天边浓墨般的夜色正褪成青灰。行囊收拾停当后，我立在檀木箱前沉默片刻。阁楼的漏刻滴下三更天的最后一滴水，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嘶哑得像被掐住脖子的夜枭。这老宅终究是困不住命数，就像我没能留住爷爷一样。关门时，门轴发出垂死的**。我故意留了条三指宽的缝隙，让穿堂风卷着箱角铜铃的叮当声追出来。当门闩咔嗒落定的瞬间，看着老屋青砖裂纹中渗出冰凉的雾气，在卯时的晨露里凝成爷爷常抽的旱烟形状。踏出老宅时，怀里的包裹突然轻了三两。回望阁楼窗口，依稀看见有道黄色身影正在整理木箱，烟杆敲击箱盖的脆响混在雨声中，恍若那个梅雨清晨，爷爷最后一次出门赶尸时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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