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这一跪一嚎只把曲桓山吓了一跳,赶忙上去把住小太监的胳膊,要把他扶起来:“你且起来,好好说话。”
“大人救命啊。”小太监趴在曲桓山胳膊上,死活不肯起来:“此番万岁因瞧不了热闹有些着恼,卢公公这才差了奴婢前来传令。若是有了差池,便是奴婢的罪过,奴婢纵有九条性命,也活不了了啊。”
曲桓山有些哭笑不得,未想到这小太监适才还是趾高气昂的模样,此刻却竟是如此能屈能伸,忙道:“小公公,你且起来,你且起来,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
呜……听着这话,正嚎得起劲呢,小太监突然就停了,两只手仍搭在曲桓山胳膊上,抬起泪眼模糊的脸,眼里满是希冀,直勾勾就看着曲桓山:“大人这是答应去攻了?”
“攻是不会去攻的。”曲桓山看着小太监眼里的希冀一下熄灭了,赶忙道:“你放心,让万岁瞧个热闹倒是没啥问题。保管你非但不会被卢公公怪罪,少不得还能落些功劳。”
刚准备又要开嚎的小太监只哽一下便止住了,又看着曲桓山:“还请大人示下。”
“小公公,你可听过说书?”曲桓山笑眯眯的。
“听过。”小太监迟疑着点点头,这和万岁要的热闹有何关系?
“三国可听过?”曲桓山扶住小太监站好。
小太监又点点头,这可太听过了,但凡是个说书的先生哪个不会说这个。
“虎牢关温酒斩华雄、关羽战纪灵这些你该是知道的吧?”曲桓山看着小太监。
嗯,嗯,小太监很认真地点着头。
曲桓山看着小太监,似笑非笑。
哦,银子保住了,不用去那边退银子逼人上了,自己刚才的哭算是奏效了,没白哭。小太监的眼睛亮了,慢慢的,越来越亮,一下拜伏在地上:“大人,从今后您就是奴婢的恩公,若是奴婢此番得了好处,必不忘了大人的恩德。”
万历的脸色阴沉得都快滴出水来了。
卢受在一旁抹着额头的汗,两条腿止不住地颤。该死的小太监,到现在还没动静,若是耽误了咱家的事,看咱家怎么弄死你。
就在卢受在心里暗暗咒骂的时候,突然就看一处殿宇大门开了,一大群人涌了出来,直扑另一处殿宇。到了那处殿宇门口,这群人便站住了,列队布阵,却是持枪鹄立,齐整如一。为首的人奔出队列,提着两柄钢刀,在那里叫骂。
那殿宇中人如何按捺得住,也是纷纷涌出,布下阵势。就见当先一人,手持一根铁棍,跑了出来,与那提双刀的战在一处。
两边旌旗摇摆,鼓声雷动,齐声呐喊。
这是……这是斗将。万历的精神一下子就抖擞了起来。
卢受悬着的心一下子安了下来,好小子,果然是个伶俐的,看来倒是可以斟酌一下,是否值得咱家仔细栽培。
呼,棍子只擦着鼻尖扫过,刮得脸上的皮肤生疼。曲桓山心里一悸,对面这货高大魁梧,力量实在太大,不好对付,适才自己的刀只是和棍子磕了一下,险些就脱手了。既然如此,便不能硬碰了。曲桓山暗自思忖定了,再不让刀触到那根棍子。
单刀看手,双刀看走。曲桓山提着双刀,身形飘忽,只围着张差如蝴蝶绕树,刀刀不离张差的胸腹。
张差身法不行,但也毫不在意,手中的铁棍上下翻飞,呼呼带风,只占着一个一力降十会,逼得曲桓山闪展腾挪,近不得身。
好,万历一拍椅子的扶手,激动非常。
一旁的文臣也都看得聚精会神,可武将们却是一脸的不屑。这就是个花哨,战场上主将都是躲在后面的,只让兵卒厮杀,哪里便有这么冲杀在前的,这就是说书的场面。哪怕就是书里也说的是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什么叫万马军中,那就是得先破了士卒的军阵,近得上将身边,才能取了上将的首级。就这么斗将,何须还要在万马军中去取首级?
张差与曲桓山斗作一团。曲桓山的刀快,张差身法不行,只能用棍子东接西挡,慢慢便觉得手中本是举重若轻的铁棍沉重了起来,呼吸也渐渐变得不畅。
那边厢郑老蛇看得按捺不住了,张差这是要败,便跳将出来,一甩长鞭,大喊一声:“张差,你且退下,看某来会一会他。”
此刻退下,便是败了,这么多达官显贵正看着呢,自己的前程就在此时,如何能退?张差便若没有听见,依旧咬牙挥舞着铁棍。
郑老蛇的软鞭如毒蛇吐信,一甩一抖,噬向曲桓山。
这下便成了二打一的场面,曲桓山好不容易战出的胜局顿时便被扭转了过来,只得采取守势。
只见曲桓山丝毫不乱,双刀飞舞,刀刀斩向郑老蛇的鞭梢,身形飘忽,却在万千棍影中闲庭信步。
眼看战场上攻势占尽,却就是拿不下对手,陈玄只觉得心里直痒,在一旁跃跃欲试,却记着小太监说的话,不可动用暗器,免得贵人们不齿。
呸,暗器怎么了?暗器也是老子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把汗一捧血练出来的。陈玄在心底暗暗骂了一句,却还是不敢妄动,却不知这其实根本不是那些贵人们的意思,而是曲桓山给小太监的交待。
二打一若还拿不下对手,可就丢老脸了。既然自己不能出手,那么……趁人不注意,陈玄轻轻在柳长空腰间捅了一下。
柳长空看着胶着的战况,狠狠咬了咬牙。罢了,反正二打一这种不怎么要脸的事情都已经做了,也豁出去了,再多一个也丢不了多少人,总比败了强吧。
柳长空也不出声,纵身跳入战圈,手中折扇径直点向曲桓山后腰的悬枢穴。
三打一,还偷袭,观战的人们,尤其是武将,一片哗然。
“本就是一百对一百,公平得紧。自己托大,不派人去参战,怪谁?”福王脸一红,在旁边强自嘟囔了一句,却只惹来众人鄙视的目光。
且由得你们看不起,只待最后,本王的人胜了,得了统领的职位,再寻机废了我这太子哥哥,天下便是本王的,到时候看谁还能看不起谁。福王暗哼了一声。
其实倒也不是曲桓山托大,实在是没人可上。他那里都是军阵的出身,没有这样江湖的高手,就算上了也是白搭。
曲桓山只觉得背后一阵劲风,也不知是什么状况,忙闪身撤步,双刀舞动,将自己的身体笼罩在刀芒之中。就听叮当作响,虽是磕开了折扇,但也再躲不过那条铁棍。曲桓山登时感觉一股大力崩在自己的刀刃上,一个趔趄,左手的刀便呼哨着飞向了天空。
不好,曲桓山也不犹豫,不等对手再递过来招式,脚尖点地便向后蹿,一个箭步跃入自己这方的军阵中。
军阵中个个都是训练有素、身手矫健的,单对单没有一个是高手,但若是讲军事素养,那都是一等一的。不待曲桓山下令,前排所有人都举起长枪,指向柳长空他们。阳光照耀下,枪尖闪烁着噬人的寒芒,几乎排成一条直线。
“退。”曲桓山高喊一声。
枪尖对着敌人,士兵们脸上满是坚毅,一步一步向后退去,队形竟丝毫不乱。
“好。”武将里有人不由自主赞出了声。
“小的们,给我杀。”张差已经杀红了眼,舞动棍子,高喝一声,便向曲桓山这边扑来。
“杀。”张差身后,所有人都呼喝着,舞动手中兵器,向曲桓山的军阵涌来。
糟糕,柳长空却是心里一惊。小公公可是交待过的,这场只是图个热闹,不可追杀。再看对面的阵势,那都是百战的精锐啊,岂是自己这里临时拼凑出的草莽可以匹敌的?只是都说了是草莽,哪里能做到令行禁止?柳长空便是想制止,也已经拦不住了。
只听嗖嗖嗖破空声呼啸着响起,曲桓山的后军抬起了手弩。
张差冲在最前面,突然觉得眼前突然一黑,无数箭矢瞬间就把阳光都遮住了。
“啊也。”张差大叫一声不好,也不含糊,蜷成一团,往后便滚,瞬间躲进了涌过来的人群之中。
草莽们忽见张差翻滚进来,来不及收脚,只得尽力避让,却没奈何还是踩了张差好几脚,张差皮糙肉厚没什么事,踩到他的人却是一个趔趄。如此一来,本来就不怎么成型的阵形顿时就更散乱了。噗噗噗噗,一串串血珠飞溅,好几个人身上便插着箭矢,倒在了地上。
见了血,草莽们如何还敢再冲,只发一声喊,忙不迭都向后退。
张差一骨碌从地上爬起,也不顾衣服上几个灰黑的鞋印格外醒目,只恶狠狠地盯着躺在地上那几个人。
柳长空看着渐渐退去的精锐,再看看自己身边这群乌合之众,恨恨地叹了口气。
“三英战吕布,好。”万历一拍椅子的扶手,激动地叫了出来。
一旁的福王悬着的心顿时踏踏实实落回了肚子里。三英战吕布,三打一固然不怎么光彩,但好歹是赢了。更何况在书里面吕布虽勇,却是个反复无常的三姓家奴,而三英才是忠义无双的人物。万历这一叫好,自然就把基调给定下了,群臣里哪个也再没法用这事挤兑自己了。
过了瘾的万历看着一方退回自己的殿宇,再看另一方忙着收拾伤亡的人,也估摸着热闹得告一段落了,自然不再有心情久留,只让卢受指派人在这里守着,自己带着群臣摆驾回宫。
卢受安排着东厂的番子各司其职,又略思忖一下,看着那个小太监:“小李子,你且留下,替咱家监察各处,若有消息随时来报。”
小太监顿时受宠若惊起来,自己原本只是个被卢受使唤跑腿的奴才而已,如今竟被派了个主持一方的差事。虽是没个职司,但好歹也是卢公公亲派的耳目,哪个敢不把自己当做卢公公的体己人?哪个敢小瞧了自己?这如何不叫自己激动?没看见那些跟着卢受走的,本来和自己一般的小太监,都又妒又羡地看着自己?
一旁早有伶俐些的番子谄媚地端了把太师椅来,还用袖子仔细在椅座上抹了抹,扶着小太监坐了下来。
这一切恍如做梦。
小太监端起番子捧过来的茶水,润了润嘴唇,看了曲桓山据守的殿宇一眼。
那位的机谋眼光着实不凡,想来此番该是能胜的。
转眼好几天过去了,皇庄里死寂一般,全无什么动静,就连第一日叮叮当当的木匠活计也没有了响动。一开始那两天,小太监还精神抖擞地盯在那里,只图能挑好卢公公交给自己的担子,不辜负卢公公对自己的重托。可时间一长,还是受不了了,小太监全没了当初的精气神,随意找了个合适的房间,便歇在了里面。反正外边有那些番子看着,出不了什么岔子。
外面留守的番子们一个个也东倒西歪的,除了讨好小公公时还有些精神,其他的也实在是提不起劲来。
眼看太阳又垂到西边,天就要黑了,这就又一天过去了。一个番子打着哈欠,活动着酸痛的肩背,突然张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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