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好些时日过去了,张差始终没有露过面。
黑衣人很不高兴。探子早就和他汇报过了,张差和郑老蛇在青楼争风吃醋,张差打输了。
又是郑老蛇,黑衣人真想干死他算了。陈玄和柳长空的死,郑老蛇嫌疑确实很大,甚至以自己得到的信息,几乎可以肯定就是郑老蛇干的。只是眼下用人之际,四个高手已经没了两个,自己若是再动了郑老蛇,就更没人了。张差是能打,可也蠢啊。
黑衣人本来想着等见到二人,便给二人和解一下,顺便也敲打敲打郑老蛇。可郑老蛇毫发无伤地回来了,张差却不见了。
这郑老蛇就是匹害群之马,自己该不该把他处理了?黑衣人犹豫着,只是张差失踪了,手里就更没能用的人了。
“报。”有个探子跑了进来,跪倒在地上。
“说。”黑衣人端正了下坐姿,在手下面前,必须维护好自己的威严。
“找到张差了。”探子禀报着,可身体却是肉眼可见得颤抖着。
“你慌什么?”黑衣人眼睛一瞪。
探子不敢说话,只不停磕着头。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在哪找到的?”黑衣人发现似乎有些不对,紧紧盯住了眼前抖若筛糠的探子。
“东……东宫……”探子的牙齿都在打颤。
“东宫?”黑衣人眉头一皱:“他去东宫干什么?”
“张差……张差……”滴滴答答,探子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摔在了地上:“张差杀进东宫了。”
杀……等等……你这用的是什么字眼?
杀?
黑衣人只觉得眼前一片发黑,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万历正在后宫正和嫔妃们玩得不亦乐乎,就有太监过来,说是卢受有事禀报。万历本不想见,可偏偏卢受再三让太监过来,说有天大的事情,必须立刻要见万历。
万历千般无奈,憋着一口气接见了卢受。
却不想,卢受一开口,万历便惊呆了:“什么?你说什么?有人手持枣木棍,杀进了东宫?”
卢受跪在地上:“东宫有失,奴婢失职有罪,请陛下责罚。”
“拿一根木棍就能杀进东宫?”万历嘿嘿冷笑不止:“卢受,你是在和朕说笑吗?”
“奴婢不敢欺瞒陛下。”卢受忙不迭磕着头。
“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万历的脸色冷了下来,被人杀入东宫,这是旷古奇闻:“太子眼下如何了?”
“有个叫张差的,持一根棍子杀入东宫,击伤东宫门子二人,杀至前殿,被东宫护卫拿下。”卢受低着头禀报道:“太子无恙,只受了些惊吓。”
太子无恙?万历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些,却又哼了一声道:“朕听闻给太子守门的,原是太后身边姓李的这个老家伙,这张差是什么人?竟能闯得进去?”
“是,果然万事都躲不过万岁的法眼。”卢受忙趁机拍了下万历的马屁:“守门的除了这李公公,还有原来太后身边的万公公,被击伤的两个门子就是他俩。只是这张差……”
“他们二人?他们不是太后身边数得着的高手么?怎么会被击伤?”万历一脸疑惑:“你说到张差为何吞吞吐吐?他究竟是什么人?”
“据说这李公公和万公公当日都感染了风寒,身子不妥,才被击伤。”卢受迟疑了下,终于道:“这张差,万岁是见过的,万岁还夸过他。”
“啊?”万历一愣,在脑子里翻了好几遍,可就是翻不出这么个人。
“万岁可还记得选拔东宫护卫统领时皇庄一战吗?”卢受小心翼翼地问道。
万历想了想,点了点头:“可是三英战吕布那一场吗?”
“是。”卢受又低下头:“这张差便是那三英中的一位。”
“哦。”万历想起来了,可立刻脸色就变了:“那三英不是福王的人吗?”
“你是说张差那日受伤,是被一个叫李进忠的太监救走的?”黑衣人死死盯着跪在眼前的探子:“当时为何不报?”
“当时小的们并未查得此事。”探子努力平复着哆嗦的身体:“只是如今事情闹大了,很多事情才浮出了水面。”
“你仔细说下,不得漏过任何细节。”什么叫当时并未查得此事?黑衣人想发火,却又忍住了。
“那日,李进忠叫了辆车,悄悄把张差送去药铺便走了。张差进了药铺后一直没出来,直到今日刚出了药铺,便直奔东宫去了。我们的人今日虽然看到张差了,可却没想到……”探子说到这里,终于嗫嚅着说不下去了。
“哼,李进忠叫了辆车?你们当时没发现李进忠,也没去查这辆车吗?”黑衣人冷哼一声。
“恕属下无能。只是那李进忠送走张差后,便带着那车进了东宫,再也没有出来。”探子有些惶恐,身子又开始不由自主地打颤:“故而小的们没找到这辆车。甚至若不是张差今日在药铺出现,小的们都不知道张差当时躲在了药铺。眼下顺着药铺这条线,才查出了这些。”
“东宫……”黑衣人沉吟一下,又问道:“那张差能在药铺待那么久……这药铺必然古怪……你们查过这药铺了吗?”
“小的们自然查了,这药铺的东家是王安的亲戚。”探子禀报着,又有些迟疑道:“只是药铺的东家突然失踪了,我们怀疑他要么被灭了口,要么被藏在了东宫。”
“本该如此,若能被你们找到那东家,王安就不是王安了。”黑衣人长叹一声又问道:“药铺那些伙计呢?总不会也消失了吧?”
“那些伙计都还在,不过他们只知道东家当日突然发了善心,收留了一个受伤的人,却对其他事情一无所知。”探子很无奈,他们也尽力了:“这些伙计应该没有说谎,我们用了些手段,如果他们知道什么,一定会说出来的。”
“朕已答应你,要封你为皇后,你为何要这么做?”后宫里,万历怒吼着,脸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等你当了皇后,朕自然就有办法让福王承了东宫之位,你……你……”
啪,一个质地极好、温润如玉的瓷杯子摔在地上,碎屑四溅。
“臣妾……臣妾冤枉啊。”一个穿着华贵的宫妆美妇趴在那里,只哭得梨花带雨,叫人心疼:“若是臣妾叫人做的,臣妾怎会只让他一人前去?臣妾多派些人还不容易吗?”
“万岁息怒,娘娘说的有理。”侍立在万历身旁的卢受低声劝解道:“若是娘娘派去的,真就为除去太子,如何会只让他带根木棍?”
万历看着嘤嘤哀哭不住点头的娘娘,又看了看卢受,终于瘫坐在椅子上,双目失神,低声喃喃道:“卢受,如今朕该怎么办?”
卢受身子一僵,扑通跪倒,咬紧牙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二日,满朝哗然,有人闯入东宫行刺,这还了得?
群臣顿时义愤填膺,纷纷上书,要求严查。
万历无奈,只得命令法司提审问罪。
巡视皇城御史刘廷元接旨开堂。
可一连两三个时辰,无论刘廷元问什么,张差只是装疯卖傻,说些“吃斋”、“讨封”之类的话。
刘廷元无奈,只能如实上禀,说张差该是个疯癫之人。
群臣一片哗然。
行刺东宫,这般大事,如何是一个疯子便能做成的?
装疯卖傻,必有蹊跷。
万历只得下旨,着刑部胡士相、赵会祯、劳永嘉、岳骏声审理此案。
刑部升堂,胡士相等人坐在堂案后,一拍惊堂木,众衙役提起水火棍咣咣敲击地面。
“威武……”衙役们喊定,张差被押了上来,跪在了地上。
胡士相又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问:“张差,行刺东宫,证据确凿,罪名不小。你可知罪?”
张差在下面蜷着,看似害怕,两眼却滴溜溜乱转。
他一点都不慌张。
张差记得那人说过,只要按着他教的一步一步说,便可保得自己无事,待得将来等着自己的便是泼天的富贵。
张差抬起头:“小人并不知罪,小人被李自强、李万仓欺负,烧了柴草,心下气愤,便进京击鼓鸣冤,想告御状。可叹我不认得路,只一路向西,半道上只能寻了两个男子问路。他们给了我一根枣木棍,告诉我拿着这根枣木棍一直往西走,便可以伸冤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里突然一阵迷糊,就走到一处富贵府邸。我以为这便是能告状的官家,就要进去,可有人拦我,不让我进,便厮打了起来,等我清醒过来,已然被拿住了。”
“真真狗胆,竟在这里胡言乱语。区区柴草被烧,如何便就要告御状?你当本官昏聩,便能信你?若不用刑,想来你是不招的。”胡士相抓起一根竹签,便要用刑,却被一旁劳永嘉按住了。
“胡大人,且慢。”劳永嘉压低了声音。
“劳大人,你这是……?”胡士相一愣。
“胡大人,当日皇庄赌斗,这个张差便是福王那里的,此事百官无人不晓,也断然瞒不过皇上。可刘廷元审案之时,却只装作不知,以疯癫上报。若非百官不依,这案子如何会落到你我兄弟手里?”劳永嘉伸手暗搓搓向上指了指,声音依然压得很低:“眼下朝堂上虽然闹得极凶,可谁也不说这张差的根脚,只看着你我兄弟如何断案,胡大人觉得到底是为了什么?”
谁也不说?是了,此事蹊跷,背后必是有人主使。
皇上一直看太子不顺眼,东宫之位风雨飘摇,各方都在较劲使力,若无意外,主使之人便该是郑贵妃、福王一系。眼下看得分明,就算皇上识不得张差,卢受也不会瞒着皇上。如今皇上只装作不识,便是存心要替福王遮瞒。可群臣,尤其太子一系,皆盼着此事能够大白于天下。但为何无人提起?还不都是看着自己这里?盼着自己做了出头的鸟,把这盖子揭开了。刘廷元为何不用刑?那是不想用吗?那是不敢。若是此刻自己用刑,让张差招了,莫说郑贵妃、福王那里不好看,皇上也不会待见自己。日后万一福王得了势,登上九五之尊,那自己……胡士相暗暗倒抽了一口冷气,对着劳永嘉一拱手:“多谢劳大人提醒,日后定当重报。”
劳永嘉微微一笑,轻轻摇头道:“你我兄弟,相交甚厚,毋需言谢。”
胡士相定了定神,又和其他两人商量了一下,一拍惊堂木,退堂了。
张差乃是疯癫之人,所行乃是疯癫之事,以“在皇宫附近乱放无双”的罪名,断秋后斩首。第二日,胡士相的奏章便放到了万历的书案上。
朝堂上再次哗然,无幕后,无主使,只是个癫人行事,这样的结论如何服众。
有朝臣言官再次上书。
万历却对这个判决十分满意,只把朝臣上书扔在一边,置之不理。
太子一脉的官员自然是不肯的,于是日日聚在一起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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