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留

昏昏梦里,辛必然隐约见得一棵挂着月牙状树叶的参天大树,树下有一对白衣男女相互牵手。

这两人皆生的十分好看,却不像俗世凡人,倒比凡人要高大不少。浮身天上,端庄从容。

“这两人是谁?”

辛必然暗暗好奇,欲要凑近几步,仔细端详,忽听得雷声滚滚,一道粗壮的金色天雷忽的从天而降......

辛必然恍然惊醒,昏沉间,忽觉一股甘甜清冽之水缓缓灌入口中,他朦胧间吞下,只觉全身一阵舒适,睁开眼时,却见是那老妇正瞧着自己。老妇一手拿着杯子,正将杯中清水灌在他的口中。

辛必然醒时便忘了梦中所想,只觉全身疼痛具已减轻,又发现自己正睡在一张床上,知是那老妇救了自己,于是微笑相谢。那老妇笑脸回应。辛必然见她笑时更加温和慈祥,十分心暖,虚弱问道:“婆婆,你救了我吗?”

老妇人点头轻声道:“不要怕,坏人都跑掉了。”

辛必然听她言语温和慈睦,心里忽觉一阵暖流经过。他才遭大难,家破人亡,本来就满腹伤心难过,只是不肯露在坏人眼前,顾才十分隐忍,如今他忽然受到了旁人的真心关切,眼眶一酸,竟隐隐闪出泪意。

可他皱住眉头,忍着没有哭出来,反而坐起了身子。

那老妇见他泪眼摇晃,却不哭泣,内心既心疼又怜爱,伸出手来,攥住了辛必然的手。

却听近处一个轻柔的声音说到:“李婆婆,他醒了吗?”辛必然抬起头来,见得一只玉般的纤手掀开帷幕,走进了一个少女。

那少女穿着一身淡紫色的纱衣,身量窈窕,动作如云,看起来大概十五六岁年纪。

除去一头黑发之外,少女全身肌肤雪白;面容美的脱俗绝尘,不似凡间应有,只是眼神平静淡漠,少了些人情暖气。

眼看那少女走近,辛必然脸色忽变绯红。他见那少女风采实在耀眼,不自觉竟生出羞愧,低下头不敢看她。

李婆婆笑道:“是醒来了,想来是心湖水果然管了用。”

那少女点了点头,走近床边,看辛必然全身淤青甚多,便伸手探了探他脉搏,看他是否伤重。

辛必然的手腕与她掌心相碰,只觉她手掌滑腻温暖,与那清冷神色却不相同,不由得有些安心之意。

少女道:“只是些轻伤,不碍事,你已喝了心湖水,几个时辰便能全好。你为什么要过界?”

辛必然抬起头来,与她目光相接,只觉这少女清高冷艳,不可直视;神色间又漠然无情,似乎古水一般。

“这姑娘是神仙吗,为什么见不得一点人情颜色。”

辛必然暗暗心想。

可她虽然气质似不可近,与她相望,辛必然却又莫名的感到安心欢喜。他一时十分疑惑,呆愣着没有回答。

李婆婆笑道:“这位江姑娘是此任山主,她问你什么,你就说就好。”

这个清丽绝俗的紫纱少女便是南园子山第七任山主江璃。这一年十七岁,因常年在山修学高算之术,不受五沉六欲磨折,所以比寻常同龄少女似是小了几岁。

李婆婆是服侍上任山主的女仆,自江璃来山上后,就一直养育照顾着她,等到前任山主下山云游再不回归时,江璃便只和李婆婆相依为命。

除去二人之外,南园子山上还住着另一个和江璃差不多年纪的少女。只是她不喜与人交往,和江璃、李婆婆之间极少见面。

这日听到山外有叫嚷之声,知道有人闯山,李婆婆便出去查看,正见辛必然虚弱在地,刘三过界欲下辣手;于是她赶忙出手,救下辛必然,驱同天令废掉刘三李四二人,逼退了陆长风。

本来依照山门规矩,除去山主亲自带人回山之外,任何外人都不能进山半步,李婆婆只可怜辛必然年幼,又见他衣衫破烂,遍体鳞伤,心下不忍,这才破例相救。

辛必然知道原委后,赶忙下床,向李婆婆和江璃各磕了一个头道:“弟子辛必然,拜见婆婆,拜见山主。”

李婆婆眉开眼笑,连忙扶起辛必然道:“你叫辛必然啊,不必多礼。”

她在山上住了几十年,少与外人来往,此时见辛必然品貌周正,举止合礼,心中十分喜爱。江璃却只点了点头,轻盈跃起,在旁边一块高石上坐了。

李婆婆道:“你怎么会来到这里?如何受的伤?那三个歹人又为何会追你?”

她一口气问完,转身又拿了一杯水来道:“多喝些,这水可以养身治病,比别处的灵药都要好上许多呐。”

辛必然道谢一声,接过水杯,缓缓咽下清水,只觉这水清冽十分,甘甜无比,果与别处不同,喝完一杯后,便将前事娓娓道来。

原来他本是山南郡本地的住民,父亲是当地的富户,喜爱行善,惯会周济贫苦,帮助乡邻。这一日,辛父从街上见着一受伤男子,不忍他痛苦哀叫,便救回来养在家里,一连几个月悉心照顾。谁知那男子竟是一黑心修士。

那修士渐渐伤好之后,眼见辛家多财,又无意间见了辛家那几代传家的云伤至宝,一时起了觊觎之心。于是他一边装着伤势未好,赖在辛家不走,另一边暗中联系上了另一个修士,欲要合力抢财夺宝。

那修士得了信后,便来到山南,与受伤的修士碰了头。

两人一番商议后,选了个夜晚,趁人不备在辛家院里点起大火,在一片大乱之中,痛下杀手,将辛家满门屠灭,夺尽财帛,却寻不见云伤至宝。

原来是辛父早看那修士有些不对劲,只是不敢确定;为避免麻烦,辛父便将那至宝种在了辛必然身体内,又安排了一个有修为的门客日夜照顾。

可他哪能想到那修士竟能如此阴狠,不顾相救情分,连同外贼,屠灭了自家满门。

也亏那门客是个有修为的,带着辛必然一路狂奔,虽也在南园子山外被人赶上杀死,却将辛必然带到了南园子山下,给了他一线生机。

辛必然走投无路,只好孤注一掷,过界上山。

辛必然心情激动,言语中满是愤恨,说着语调便急了起来,李婆婆听得十分难过,眼眶泛红,双手紧紧握住了辛必然的手,嘴里忍不住叹息连连。江璃却不为所动,只悠闲的坐在石椅上,两腿轻轻摇晃。

李婆婆听辛必然讲罢,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口中不住道:“我这可怜的孩子.......”竟落下泪来。江璃等她情绪稍下,从石上轻轻跃了下来道:“他的伤不碍事了,婆婆,带他出去吧!”

辛必然和李婆婆都愣了一下。

辛必然刚才苦海得脱,听见还有回去,自然满心恐惧,不自觉的面色呆愣,李婆婆见他脸色可怜,心里不忍,于是劝道:“姑娘,这孩子若是出了山门,定会被歹人所害的。”

江璃道:“你将他送出去,告诉那歹人,叫他不要再为难他了。”

李婆婆道:“他们心性险恶,岂是可以说通的,即便是面上答应了,也终不会守诺。”

江璃道:“你就只告诉他们就好,他们不敢不依。”

她说话柔声细气,却自带一种威严,使人不敢还口。李婆婆叹了口气,自知多说无益,只深深看着辛必然,目光中满是怜悯。

辛必然不忍婆婆作难,立时起身,向两人拜了一礼道:“多谢婆婆和山主收留治伤,我走啦!”

李婆婆道:“你要去哪?”

辛必然道:“天下之大,我总有处去的。”但他心里也知道,如今他云伤至宝在身的事情已为人知,一旦出了山,必然会被歹人抓到,脸上不禁露出凄然。

李婆婆道:“孩子,并非我们姑娘不肯留你,实在是前任山主曾留严规,不容有人进山,你不要难过。”

辛必然故作洒然道:“哪儿的话,婆婆,你和山主的帮照必然永世不忘,咱们后会有期了!”

他强学做大人口吻,声音却还稚嫩,李婆婆听来好笑又凄凉,她强压下悲伤之意,对着江璃道:“姑娘,这深更半夜的,就再留他一晚吧。”

江璃微微摇头道:“婆婆,师父的规矩你忘记了吗?”

李婆婆叹了口气,自知无法劝动,于是向辛必然低声道:“来,孩子,我带你走。”

“好。”

辛必然应道。

两人从山上向下走去,一路上默默无语。

此时的李婆婆已经下定决心,即便是不能将辛必然留在山上保护,至少也要帮他解决那歹人。

她和辛必然一同下山行走,不自觉便到了界碑旁边,眼看李婆婆就要越过界碑,辛必然赶忙开口道:“婆婆,就送我到这里吧,我往后自己走就好。”

李婆婆攥着辛必然的手,暖声道:“我陪你走一段吧。”

辛必然见李婆婆十分坚定,便也没在说话,两人穿过山前草地,一路来到了一片竹林之中。

“老前辈,别来无恙啊!”

正行走时,忽然听见林中草间某处有人招呼。

辛必然循声四顾,却不见有人影,一时有些害怕。

眼见辛必然着急,李婆婆轻轻攥了攥他的手,轻声安慰道:“别怕。”,然后向着林里厉声喝道:“不必装神弄鬼!”

听闻李婆婆此话,竹林一侧闪出个身影,正是那曾在南园子山下吃瘪的陆长风。

那陆长风见到李婆婆行了一礼,然后开口道:“哈哈,前辈息怒,我并非是敢与前辈不尊,实在是这孩子太过重要,还请前辈归还。”

李婆婆见他油嘴滑舌,嬉笑不端,自是满心厌恶,于是便冷声道:“我要不给你,你能怎样?”

那陆长风眼见李婆婆答得强硬,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那天他在界碑外时,眼见了李婆婆废掉了刘三李四,当时见看她修为招数虽然厉害,却也远非江湖传闻那般逆天;心中的滔天怕意早已去了一半。

可他却仍不敢直接冒犯,于是赔笑道:“此间定有误会,这孩子的父亲与我本是故交,过世前早已将他托付于我,前辈还是稍行方便,我才好全故人遗愿啊”

耳听着陆长风当自己面胡说八道,辛必然冷声嘲讽道:“好个狗嘴的秀才。”,他拉了拉李婆婆衣角,趴在她耳边轻声道:“这秀才嘴里全是谎话,婆婆你不要信他。”

李婆婆点了点头,见辛必然与自己体贴亲近,心里十分高兴。

这些年来,她和江璃在山上孤独相伴,虽也其乐融融,却终究少了些热络的人情暖气,如今见辛必然如此热诚活泼,心里自然喜欢的紧。

她暗暗决意:“一定要保护好这孩子”。

于是她对着陆长风高声道:“不必废话,你若敢来害他,只管动手就是!”

可那陆长风眼看李婆婆动怒,一时竟没有退避。

这并非因他敢于直面对方锋芒,只因在这林子里除他一人之外,还有一顶尖高手伏在某处,修为之高,不在李婆婆之下。

那人本也是为云伤至宝而来,偶然遇见陆长风,听他说了界碑之事,于是贼心大起,拉着陆长风卷土重来,一心想着非要抢宝占山才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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