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秦远看着投影屏幕上那一条向下俯冲的红线，和最近三个月愈发触目惊心的财务数据，额头上的青筋微微跳动。窗外，雨水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下一页。"他的声音平静得出奇。
财务总监陈明慌乱地切换到下一张幻灯片，那上面是一张表格，列出了过去两周内取消的国际订单。最新的三个订单——这是他们上个季度辛苦洽谈的成果——被鲜红的"已取消"三个字标注着。
"漂亮国方面的客户全都取消了？"秦远问，语气平静得让人心慌。
"是的，秦总。"陈明低下头，"他们引用了不可抗力条款，声称在当前贸易战背景下，无法履行合同义务。"
"法务怎么说？"
坐在角落的法务总监赵婷翻开文件夹："我们确实可以提起违约诉讼，但考虑到目前的国际贸易环境，即使胜诉，执行也会非常困难。更何况，诉讼周期长，即便赢了，对我们当前的现金流问题也无济于事。"
秦远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会议室里的其他人。业务总监王涛正专注地盯着自己的平板电脑，仿佛那上面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人事经理林小雨则不安地摆弄着手中的笔，眼神游移。这家成立仅仅五年的外贸公司，正面临它有史以来最严峻的危机。
"继续。"秦远说。
陈明切换到下一页，上面是公司的资金流预测图——一个迅速干涸的水库。
"按照目前的情况，我们的资金仅能维持三周。"陈明说，"工行的贷款需要在下周一之前还清，否则将会产生连锁反应。所有的供应商已经开始要求预付款，因为市场上关于我们资金链断裂的传言已经开始扩散。"
秦远看向王涛："其他市场呢？欧洲那边的订单怎么样？"
王涛摇了摇头："蓝旗联盟客户也开始观望，他们担心漂亮国的制裁会扩大到与我们有业务往来的欧洲企业。太阳联邦市场有些小订单，但体量太小，解不了燃眉之急。"
秦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目光锐利如刀。
"好了，我明白情况了。"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所有人，"王涛，你立刻飞一趟越星国和马国，无论如何要稳住那边的客户。林小雨，暂停所有招聘，和管理层谈一下，准备降薪方案。陈明，整理一下我们的资产清单，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快速变现的。赵婷，准备和工行谈判的方案，争取展期。"
"秦总，"陈明欲言又止，"银行那边已经两次派人来了，他们说如果下周一看不到还款，就要启动资产保全程序。"
秦远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告诉他们，我周一亲自去银行一趟。"
会议结束后，办公室里的气氛沉重得令人窒息。曾经活跃的销售部门此刻安静得可怕，几个月前还热闹非凡的团队，如今只剩下不到一半的人。剩下的员工也心不在焉，时不时交头接耳，谈论着公司的未来和他们的出路。
秦远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桌上的手机不停地震动，全是催债的信息。他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这三个月来的连轴转已经让他的身体发出了抗议的信号。
29岁，这原本应该是他人生最好的年纪。五年前辞去外企高管的职位，带着积蓄和满腔热情创办了远景贸易。公司一路高歌猛进，去年营业额突破两亿，他甚至已经在考虑上市的事宜。
然而，三个月前突如其来的贸易战彻底改变了一切。
漂亮国对龙国高科技企业的全面制裁只是个开始，紧接着是对龙国出口商品加征高额关税，然后是一系列针对龙国企业的限制措施。作为一家以对漂亮国贸易为主的外贸企业，远景贸易成了这场无硝烟战争的直接受害者。
敲门声打断了秦远的思绪。
"进来。"
门开了，走进来的是公司创立初期就跟随他的助理杨雪。
"秦总，这是刚收到的辞职信。"杨雪小心翼翼地将一叠信放在桌上，"销售部的李强和张明，技术部的王工，还有..."
"都是骨干。"秦远苦笑着拿起信件，快速浏览了一遍，"也对，像他们这样的人才，不愁找不到下家。"
"秦总..."杨雪欲言又止。
秦远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也想走？"
杨雪摇摇头："我不会走的。但是..."她犹豫了一下，"王总监刚才收拾了办公室，说是去见客户，但他把所有私人物品都带走了。"
秦远叹了口气："我明白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杨雪离开后，秦远站起身，走到窗前。楼下是熙熙攘攘的城市，人们各自忙碌，仿佛与他所处的危机世界毫无关联。雨势渐大，街上的行人纷纷加快脚步，寻找躲避之处。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很久没联系的号码。
"喂，是我，秦远。"他停顿了一下，"关于上次你提到的收购方案，我想再谈谈。"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一个油腻的男声："哟，秦总这是想通了？这个时候来找我，怕是已经没什么谈判的筹码了吧？"
秦远握紧了拳头，但声音依然平稳："田总，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我只是希望公司能有一个好的归宿。"
田耀升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来："秦远啊秦远，当初让你加入我们的联盟，你不肯，非要单打独斗。现在怎么样？还不是得来求我？"
"田总，开个价吧。"秦远强忍着怒气。
"两千万，我接手你的公司，包括所有资产和客户资源。考虑到你现在的处境，这个价格已经很公道了。"
"两千万？"秦远几乎笑出声来，"田总，我公司去年的营业额是两亿，净资产至少有五千万。即使现在遇到困难，也值不止这个价。"
"那是以前，现在你们的客户都在流失，员工也在离职，再拖下去，银行收走抵押资产后，你能剩下什么？"田耀升的声音充满了得意，"就这个价，你考虑一下。我给你24小时，明天这个时候给我答复。"
电话挂断，秦远感到一阵眩晕。两千万，这甚至不够还清银行的贷款，更别提补偿员工和供应商了。但田耀升说得没错，如果再拖下去，等银行收走抵押的厂房和设备，他可能连这点钱都拿不到。
秦远重新坐回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开始仔细检查每一个财务报表，试图找出任何可能被忽视的希望。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办公室渐渐安静下来，员工们陆续离开，只有他的办公室依然亮着灯。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偶尔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他疲惫的面容。秦远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了。
他站起身，走到办公室的小冰箱前，拿出一罐冰啤酒。啤酒的苦涩滋味在舌尖蔓延，却无法冲淡心中的苦涩。
公司就这样完了吗？五年的心血，就这样付诸东流？
不，他不能接受。
秦远回到电脑前，开始草拟一份新的计划。也许他可以寻求政府的支持，利用最近出台的针对贸易战受害企业的扶持政策；也许他可以尝试转型，将业务重心转向国内市场；也许...
突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银行的号码。谁会在凌晨一点打来电话？
"喂？"
"秦先生，我是工商银行的李经理。"电话那头的声音冷静而正式，"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但我必须通知你，我们已经接到上级指示，如果你的公司不能在周一上午九点前还清全部贷款，我们将立即启动强制清收程序，包括冻结你公司和个人的所有账户，以及收回抵押资产。"
秦远的心沉了下去："李经理，我们不是说好了可以谈展期的吗？"
"很抱歉，情况有变。这是总行的决定，我无法改变。"李经理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歉意，"秦先生，我个人很欣赏你的创业精神，但银行有银行的规矩。周一上午九点，请务必准时到我办公室，不见不散。"
电话挂断了，秦远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桌子才能站稳。周一，也就是说他只有不到两天的时间来筹集超过三千万的资金，否则，一切就真的结束了。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整个城市。在那短暂的刹那，秦远看到了自己在玻璃窗上的倒影——眼圈发黑，胡子拉碴，哪还有往日精英商人的影子？
他苦笑着摇摇头，继续投入到寻找解决方案的工作中。不管怎样，他不会轻易认输，至少，不会在尝试过所有可能之前就放弃。
窗外的雨声渐渐变小，但秦远知道，真正的暴风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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