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的香气在公寓里弥漫。秦远推开家门，一反常态地提前回了家。客厅里，七岁的女儿小雨正坐在地毯上画画，看到父亲回来，立刻放下彩笔，欢快地跑了过来。
"爸爸！"小雨扑进秦远的怀里，秦远弯下腰，将女儿抱起来转了个圈，疲惫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李嘉诚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锅铲，脸上带着疑惑的表情。作为秦远的妻子，她太了解丈夫的工作习惯了——这个时间点，他通常还在公司挑灯夜战。
秦远轻轻放下女儿，牵着她的小手走向厨房："有些事情跟你商量。"
李嘉诚敏锐地察觉到丈夫声音中的异样，微微皱眉，但很快又舒展开："先洗手吃饭吧，今天做了你最爱的红烧排骨。"
餐桌上，气氛诡异地平静。秦远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小雨关于学校趣事的叙述，眼神却不时地与李嘉诚交汇，又迅速移开。李嘉诚察觉到异常，但在女儿面前保持着表面的和谐。
"小雨，吃完饭去写作业吧，妈妈一会儿去检查。"李嘉诚温柔地说道。
小雨乖巧地点头，吃完最后一口饭，便蹦蹦跳跳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客厅里只剩下夫妻二人。李嘉诚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目光直视着秦远："说吧，什么事这么严重，要特意赶回来商量？"
秦远深吸一口气，在妻子对面坐下："公司出事了。"
"贸易战的影响？"李嘉诚的表情凝重起来。作为一名投资分析师，她对当前的经济形势有着清醒的认识。
"嗯。"秦远点点头，"美国客户取消了所有订单，引用了不可抗力条款。欧洲那边也开始观望，担心受到连带制裁。公司的资金链...断了。"
李嘉诚的手指紧紧握住水杯，指节泛白："有多严重？"
"很严重。"秦远的声音低沉，"银行给了最后通牒，如果下周一还不上贷款，就要查封公司所有资产。"
"数额是多少？"
"三千二百万。"
客厅里陷入一片死寂。这个数字远远超出了李嘉诚的预期。她放下水杯，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陷入沉思。
"我们家里..."她开口道。
"家里的积蓄加上能动用的投资，最多凑到五百万。"秦远摇头，"远远不够。"
李嘉诚猛地站起身，开始在客厅里踱步。那个一向理性冷静的投资分析师此刻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焦虑不安的妻子和母亲。
"你答应过我的。"她突然停下脚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说过公司的风险都在你的控制范围内，你说过不会让家庭受到牵连。"
"我知道。"秦远低着头，"我以为能够应对贸易战带来的冲击，但事情发展得太快了。没人能预料到形势会恶化到这种地步。"
"没人能预料？"李嘉诚的声音陡然提高，"我三个月前就提醒过你，让你收缩美国市场，转向东南亚和国内，但你说什么？你说那只是暂时的摩擦，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秦远沉默不语。是的，妻子确实提醒过他，但他当时太过自信，认为凭借公司的实力和客户关系，能够平稳度过这场风波。
"现在怎么办？"李嘉诚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怒气和恐惧，"抵押的不只是公司资产，还有我们的房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在想办法。"秦远说，"也许可以找投资人..."
"在这种时候？"李嘉诚冷笑一声，"谁会给一个濒临破产的公司投资？"
"田耀升提出要收购公司。"
"田耀升？"李嘉诚眯起眼睛，"你那个一直想要打压你的竞争对手？他开价多少？"
"两千万。"
"两千万？"李嘉诚几乎是喊了出来，"你的公司价值至少五千万！这简直是趁火打劫！"
"我知道，但现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了。"秦远疲惫地说，"至少能够还清银行的贷款，不会连累到家里。"
李嘉诚的眼神突然变得冰冷："不，已经连累到家里了。我们的房子抵押了，我们的积蓄也会全部用来还债，我们辛辛苦苦建立的一切，都会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我会负责的，我会..."
"负责？"李嘉诚打断他，"怎么负责？重新找工作？从头开始？你知道现在外面的就业市场有多难吗？况且谁会雇佣一个破产的企业家？"
秦远抬起头，看着妻子，从她的眼中看到的不再是往日的信任和支持，而是失望和恐惧。
"对不起。"他低声说道。
"对不起有用吗？"李嘉诚的声音颤抖着，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你知道我为了支持你创业放弃了什么吗？我拒绝了纽约分公司的高管职位，放弃了我的事业，就是为了和你一起打拼。现在呢？一切都完了。"
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窗外，城市的灯光依然明亮，人们的生活照常进行，只有这个家，正在经历一场无声的崩塌。
"小雨还小，她需要稳定的生活环境。"李嘉诚擦了擦眼角，声音冷静下来，"我妈前几天还在问我，什么时候能回美国看看。我想，现在是个合适的时机。"
秦远猛地抬起头："你什么意思？"
"我要带小雨回美国，至少暂时先住在我父母那里。"李嘉诚直视着丈夫的眼睛，"在你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之前，我们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
"不，不行！"秦远站起身，声音提高了几分，"小雨不能离开我，她是我的女儿！"
"那你能给她什么？"李嘉诚也提高了声音，"一个破产的家庭？一个负债累累的父亲？学校的学费怎么办？她的课外班怎么办？她的未来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的，我可以..."
"够了！"李嘉诚猛地打断他，"秦远，我受够了你的'会想办法'！五年前你创业，说会想办法让公司成功；三年前你扩张，说会想办法控制风险；三个月前贸易战开始，你说会想办法度过难关。现在呢？我们什么都没有了！"
秦远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沙发背，勉强稳住身形。他从未见过妻子如此激动的样子，那个一贯优雅理性的女人，此刻像是变了一个人。
"嘉诚，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不，秦远，这次不行了。"李嘉诚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我想我们需要冷静一下，暂时分开。等你处理完这边的事情，我们再谈未来。"
"你是说...离婚？"秦远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李嘉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向卧室："我已经订好了明天的机票。我会带小雨先回美国。至于我们的关系..."她停顿了一下，"等你解决完当前的危机，我们再做决定。"
"可是小雨...她还那么小，她需要父亲..."
"她更需要一个稳定的生活！"李嘉诚转过身，眼中带着坚决，"你觉得让一个七岁的孩子经历父亲破产、家庭负债的打击很好吗？在她同学面前抬不起头很好吗？"
秦远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爸爸？妈妈？"小雨怯生生的声音从卧室门口传来，她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彩色铅笔，显然是听到了父母的争吵声。
李嘉诚迅速调整表情，走向女儿："没事的，宝贝。妈妈和爸爸只是在讨论一些事情。你把作业做完了吗？"
小雨点点头，目光却落在秦远身上。秦远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走过去蹲下身，与女儿平视："爸爸没事，你不用担心。"
"你们在吵架吗？"小雨天真地问道。
"没有，只是在讨论一些大人的事情。"秦远轻声说，"对了，妈妈没告诉你吗？明天你们要去美国看外公外婆了。"
小雨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我们要去迪士尼乐园吗？"
"当然。"李嘉诚牵起女儿的手，"现在去睡觉吧，明天我们要早起赶飞机。"
"爸爸也一起去吗？"小雨转头问道。
秦远的心一阵绞痛："爸爸有工作要处理，等忙完了就去找你们。"
"你保证？"小雨伸出小拇指。
"我保证。"秦远勾住女儿的小拇指，强忍着泪水。
李嘉诚带着小雨回到了卧室。秦远独自一人站在客厅中央，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他环顾四周，这个他们共同生活了近十年的家，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回忆。
书架上是他们的结婚照，照片中的两人面带笑容，充满希望。茶几上摆着小雨的手工作品，一个歪歪扭扭的陶泥小狗，那是她上个月才做的。厨房里还挂着去年家庭旅行时买的围裙，上面印着"世界上最棒的爸爸"的字样。
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去。
秦远走向阳台，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夜风吹散了烟雾，也带走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希望。
一切都结束了。公司倒闭，妻离子散，他将一无所有。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的门打开了。李嘉诚走出来，手里拿着两个行李箱。她看了秦远一眼，眼神复杂："小雨睡着了。明天我七点叫车去机场，你...你要是想送的话..."
"我会送你们的。"秦远的声音嘶哑。
李嘉诚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已经联系了我的律师朋友，房子的抵押问题他会帮忙看看，也许能争取到一些时间。至于公司...你真的决定卖给田耀升了吗？"
"没有选择了。"秦远苦笑一声，"你说得对，至少能保住一些东西。"
李嘉诚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我去收拾剩下的东西。"
夜深了，李嘉诚带着疲惫躺在了客房。秦远独自坐在女儿的房间里，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小雨。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女儿的脸上，那么安详，那么纯真，浑然不知明天即将面临的分离。
秦远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流了下来。小雨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礼物，而现在，他连给女儿一个安稳的家都做不到。
他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小雨最喜欢的毛绒玩具——一只小兔子，是他在她五岁生日时送的礼物。他拿起小兔子，发现它的耳朵已经有些磨损，但仍然被保存得很好。
小雨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嘴角露出甜甜的笑容，不知道是做了什么美梦。秦远轻轻吻了吻女儿的额头，将小兔子放回原处，悄悄地退出了房间。
客厅里，秦远拿出手机，开始给前同事、朋友打电话，希望能借到足够的资金渡过难关。然而，要么无人接听，要么委婉拒绝。在商场上，没有人愿意和一个即将倒下的人绑在一起。
凌晨三点，秦远终于放弃了最后的挣扎。他走向阳台，点燃今晚的第五支烟，看着远处的城市灯光。那个曾经对他充满希望的城市，如今却像一个无情的旁观者，冷眼相待。
他想起自己的创业初衷——为家人创造更好的生活，实现自己的价值。然而现实给了他沉重的一击，不仅让他失去了事业，还即将失去家庭。
秦远掏出手机，拨通了田耀升的电话。
"秦总，这么晚打电话，是考虑好了？"电话那头，田耀升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困倦，仿佛早就在等这个电话。
"合同我签了。"秦远的声音冷静而决绝，"但我有个条件。"
"说说看。"
"先打一千万到公司账户，我需要给员工发最后一个月的工资。"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可以。明天上午九点，银行见。"
挂断电话，秦远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至少，他还能为曾经跟随他的员工做最后一件事。
回到客厅，秦远在沙发上躺下，望着天花板。这个家，从明天开始，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女儿的笑脸，想象着她在美国的新生活。也许，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至少在那里，她不必承受父亲破产的阴影。
秦远终于沉沉睡去，他的梦中，是一家三口在阳光下嬉戏的画面，那么美好，那么遥不可及。
窗外，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秦远的生活，也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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