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生来丫环命

另一头,熊砚搀扶着柳枝走向她家。

路上,柳枝的身子晃晃荡荡,似是做不了主,熊砚手一撒开,她便要倒。

进门,柳枝的婆婆正在房里喂孙子。

老人家觑了眼柳枝,手却依旧稳稳地捏勺喂孙子吃稀粥。

柳枝还算有神智,轻掐熊砚的虎口,嘴里吐出几个字,示意熊砚带她回小房。

整间房,放置着一张木床,一张小破桌,一个粗制的柜。

窗纸稀薄,此刻正呼呼地灌入冷风。

柳枝被熊砚扶上床,半靠在熏黄的墙面。

“谢谢你,碧桃。”柳枝诚心感激道。

熊砚点点头,转身要走。

到门边,帘子却被人从外掀起。

走进房内的人是柳枝的婆婆。

“今日,厨房里事情多,李妈妈前几日就来家说了。你收拾收拾,快去吧。”说罢,扫了眼熊砚,转身欲走。

熊砚本不想管这些事,但余光瞥见柳枝两眼包泪。

“大娘,让柳枝歇一天吧。李妈妈那儿,我去跟她说说,想必她会通融通融。”

熊砚的话让老人家定住脚步。

“怎了?她生来是丫环命,还端起个小姐身。家里那么多张嘴,就靠我儿养活了?她想抄着手过日子,那就等着一家饿死。”

话到口边停三停。

熊砚压住火气,“柳枝肚子里还怀着你家的种呢。谁让她怀上的?她歇一天,一家就得饿死。我看大娘,手脚还算利索,何不今日你替她去厨房干活。”

柳枝被婆婆磋磨几年了,当下看婆婆脸色涨红,立即摇晃着起身,想下床出去干活。

熊砚反手按住柳枝,两人目光相对:“歇一天。柳枝,你可以歇一天。”

柳枝眼眶渐红,嗫嚅着说不出话。

老人家叉腰,欲骂。

“五十文钱!买柳枝一天。”熊砚知道老婆子,讲不清道理,从袖中掏出所有铜板,拍在那张高低不平的桌上。

粗使下人一个月的月钱不过200文。

花50文买一天,忒值了。

老人家喜滋滋抓了钱,抬脚便走。

“碧桃,以往是我对不住你。”熊砚掀起门帘出去时,柳枝哽咽着低声说道,“我是嫉妒你,明明我们同是粗使丫环,你却跟我们不同。我晓得,你是看我可怜……”

“柳枝,我和你一样的,都是一锹土上的人……”熊砚摇摇头,“人生在世,且痛快一日是一日。你歇息吧。”

熊砚回到自己的房间,床头的柜子大开着,东西散落在床面地下。

看来雷大娘吃准了,熊砚十有八九回不来了,不止拿走了那说好的几两银子,还将柜里的果干,连罐一起拿走。

房间角落的棕编仙鹤,被扯得稀烂。

花一刻钟收拾,熊砚头抵在床沿边,叹了口气。

幸好她将攒的钱,埋在上官府偏僻处的角落了,原本只为防贼进屋偷东西,现在是歪打正着。

来到茶水房,众人依旧忙忙碌碌。

似是没人注意昨日被婆子抓走的人,今日囫囵个儿回来上值了。

王妈妈从自己的活儿抬头,对上熊砚的眼睛。

转而笑笑。

熊砚没笑。

昨日指向她的手指头,便是王妈妈的。

上官府外,车马喧呼。

五安打起马车的门帘,上官诘头插金并头莲瓣簪,脖子围着纯白狐狸皮的风领,身穿鸭头绿直身,走下马车,立定在大门口处。

急飕飕冷气侵人。

五安站在上官诘身后,不住地腹诽少爷怎么偏要今日,从大门走进府里,往常可都是驾车进府抵达内院。

他看向少爷脖颈间的风领,蓬松柔软。心中哀叹,手脚发冷地跟随少爷走入府中。

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

上官诘忽地站立在原地,“五安,这雪瓣到这严寒天气还开着。”手指指向,走廊一侧的花圃。

零星的几朵花在寒风中摇曳。

五安顺着少爷的手,望向花圃。他不懂什么雪瓣雨瓣,他只想快快回到少爷温暖舒服的书房。

“这花形似茉莉,却长得比茉莉粗拙,幸而香味远胜茉莉。稀啦啦几朵,也香极了。”上官诘饶有兴致地赏花。

他身后的小厮们,可就苦着一张脸了。回廊里尽是冷风夹杂着潮湿的水汽。

熊砚拎着午饭走回自己的房间时,远远便瞧见乌泱泱的人群。

不知是哪号“主子”,大冷天地站在回廊里吹寒风,简直闲出病了。

她转身,打算换条路回房。

“什么人,快过来?”

熊砚听见叫声,快走两步。

心想未必是叫她。

“那个端着碗的丫环,快过来。”

熊砚左右环顾,周围除了她,再无活人。

端着碗,低下头走到人群前,对着穿着最华贵的靴,道个万福。

“抬起头来。”

熊砚翻了个眼珠子,抬头。

看见一张生得面如傅粉,唇若涂朱的脸蛋。不由心里叫好,这脸蛋要是放在现代,做个影星绰绰有余。

上官诘听五安来报,熊砚因毒害钱姨娘被抓进后院受审。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熊砚的脸,裸露在外的皮肤,回想她刚走到他身前的姿势——她没事,没挨打。

五安偷看向少爷的脸,心如明镜似的。少爷急匆匆从庙里赶回家,原来是为了这事。

他又看向熊砚。碧桃长得是不错,抛开哮病不谈,她可比少爷大了许多岁。这……这怕是不成吧。

“五安,你还杵在原地做什么?”身旁的小厮推他一把。

五安回神,上官诘已经继续往前走了,碧桃早端着碗走开了。

“谁杵着了。脚冻,缓缓。”五安低嚷道,快步跟在上官诘身后。

进入书房,五安感到暖烘烘,香喷喷的气流抚遍全身。

上官诘让小厮们退出了书房,只留五安在房内伺候。

他手指敲击着桌面,“我爹什么时候回来?”

“老爷传书回来,还要去各个庄子巡查和检查陆运、海运来的货物,恐怕得等到快过年,才能脱身回来。”

“徐先生呢?”

“按照往常时间推算,徐先生或要等开春了才回来。”五安心里嘀咕,教书的徐先生也不知道教的哪门子书。每年有大半的时间,都会离开上官府,说是去静修。

上官诘听罢,停下敲击桌面的动作。那这上官府的后院,又要热闹一阵子了。二房的林姨娘这些年,拉上春屏替她杀人,三房的邱姨娘怕是活不到过年。

手指摩挲书案上的粉彩缠枝莲方夔纹盖碗。

他不过在山上待多几日,熊砚就能被卷进这些腌臜事里,不能不说,她还真是倒霉。

幕卷流苏,帘垂朱箔。

春屏独自坐在椅子里,遥望窗外的山峦树木。

两手来回揪扯手中的方帕。

八房的浪蹄子**没怀孕,那她发现的保胎药渣到底是谁的?四方?五房?六房?

双眼瞪向虚空,在这后院谁也甭想肚子里蹦出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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