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节,在外一月有余的上官泳,终要回府了。
整座上官府洒扫庭除,窗明几净。
一大早,林姨娘便领着众姨娘,翘首等候。
马车进到门首,上官泳在锦衣的搀扶之下,走下马车。
近月来的奔波劳碌,令40岁出头的上官泳,看上去显得疲惫又有点老相。
“老爷,你这趟可顺利?”
待上官泳重换衣服,收拾齐整,与一众姨娘同坐在大堂时,林姨娘最先开口问道。
“哪会不顺利。老爷这般厉害人物,行事周全,手段圆融,什么事不是手到擒来。”钱姨娘娇声说道。
钱姨娘打扮的粉妆玉琢,头发梳挽掠至头顶,绞成发髻,下搭于颅后,两侧插戴花钿,上身穿着淡雅绿圆领大襟袄,下身穿粉色马面裙。
上官泳循声看见众姨娘中,浑似嫦娥下凡来的钱姨娘,不免露出微笑,道:“有段时间不见,兮儿又去哪儿练得好口才。”
“奴说实话罢了,老爷可不能取笑人家。”钱姨娘脸颊泛起微红。
林姨娘眼看老爷,已被钱姨娘勾走了心神,当下板起面孔,不再言语。
其余姨娘们,识情识趣,不再插话,徒惹得老爷生气。
上官诘从外进入大堂时,看见的便是上官泳扎在女人堆里,眉飞色舞,色上心头的场景。
“父亲大人尊前,儿叩首谨问安。”说罢,提起下摆的衣服,作势要下跪。
慌得上官泳,甩开膀子,疾走两步,架住上官诘双臂:“好孩子,一月多不见,你又长高些了?”
伸长脖颈看向后头,“外面的奴才怎么做事的?少爷来了,也不通报一声。”
语毕,又不住地细细端量上官诘的身体。
众姨娘看了,见怪不怪。老爷年已40岁有余,坐拥八房妻妾,却只得一个幼子,自然视若琼枝,畏霜侵色。
“你们自在这里坐着,我跟阿四去书房。”上官泳领着上官诘边走边说道。
阿四是上官诘的乳名,贱名好养活,上官诘前头还有三个,哪一个都没能养活。
钱姨娘见上官泳走远,便说身子疲乏,离开了大堂。其余姨娘如鸟兽散,前后走了。
余下林姨娘坐在大堂,感受屋外吹进的冷风。那没能成活的孩子,有一个就是她的。
书房放置着黄铜火盆,暖帘下垂。书案上摆着几枝梅花,幽幽梅香弥散。
上官诘高坐在书案后,上官泳躬身垂手。
“主子,百事顺利,皆无异常。这是今年的账目。”说罢,上官泳呈上账本。
上官诘抬手翻帐,密密麻麻的黑字衬托得其手如玉。
上官泳抬手擦鬓边,偷觑椅上人。
他忘不了,那年他被逼坐在书房,匕首架住脖颈,上官诘凉飕飕,阴冷冷的语气。十岁的少年,如同湿冷的毒蛇,一一指出他近些年做的手脚。
他是上官诘的便宜爹。上官诘出身真正的上官家,其母是为壮大家族,嫁入大凉国为妃的家族嫡长女。而他上官泳,是上官家的末支,仅剩上官这一姓氏。
所以当上官家全族尽灭之际,他得以逃脱,安稳度日。直到一日,徐陵斌抱着一名婴儿找上门来,他喜得贵子,天降横财,一跃成为附近远近闻名的上官员外。
现在上官府展露的财富,不过是上官诘财富中的冰山一角。婴孩懂得什么,他自然是东挪西藏,想要在上官诘成年之前,吞下大部分财产。
“上官泳。”
一声名字惊得上官泳两股战战。上官诘是千年狐精转生,多智近妖,脾气古怪,喜怒无常。
上官诘放下手中账本,“你最喜欢你后院里的哪个女人?”
这话一出,上官泳面色怪异:“都喜欢。要是不喜欢,怎么会娶进门呢。”咧嘴强笑。
“哪有都喜欢的,人心天生长得歪,喜欢自然也会有分别,难道钱氏和林氏你都一样喜欢?”
“自然是……”
上官诘笑吟吟打断:“要是都一样喜欢。你怎么舍得让林氏的孩子胎死腹中呢。”
“你……”上官泳双眼发愣。
为了获得徐陵斌许诺的财富,上官泳要付出的代价之一便是林氏腹中的胎儿,和以后的子嗣。
“林氏明理,卫氏体贴……吴氏温柔,钱氏活泼,各花各有妙处。”上官泳谄笑回应道。
舍都舍了,这些年享受的荣华富贵,足以弥补无子的缺憾。要是真有几个孩子,说不定他得上街讨饭了。
上官诘听完,露出捉摸不透的笑容。
天色阴沉,彤云密布。
转过月洞门,园内的山茶开得火旺,一簇簇红似火。
树旁,头戴海獭皮卧兔儿,穿着泥金瓜鼠纹深蓝披皮袄,露出棕黄缠枝莲纹裙摆的吴姨娘,白腻如玉的指头拈住一朵山茶花正待摘下。
上官泳见左右无人,随即上前把手捏腕,曾在大堂与钱氏的约定,登时抛掷脑后。
老爷回来后,接连几晚宿在了吴姨娘房中,这件事着实让好几个姨娘感到银床枕冷,心中嘿嘿不喜。
除了钱姨娘,她日日睡到日上三竿。今日,更是懒待吃早饭,只要茶水房,弄点几样细巧菜蔬果点心,再加浓浓的一钟瓜仁泡茶。
熊砚好一阵忙活后,缀在云来身后提盒走进内院。
二人身影远得看不大见时,王妈妈吐口唾沫,道:“出头椽儿先朽烂,保不定哪日主子的青眼变横祸。”
熊砚迈进钱姨娘的房间,刚放下手中的食盒,便被从里头从外奔出的钱姨娘,大力抓住手臂。
“吴姨娘要作死了。这可怎么办好?”
钱姨娘窝在后院想不出个办法,能商量的人思来想去,只有熊砚。
“你说什么?”熊砚从钱姨娘手下挣出手臂。
钱姨娘头上珠翠乱动,“吴姨娘不想把那孩子打了,她想瞒过老爷,生下孩子。”
“你不是又重新给她寻了打胎药,她没吃?”
熊砚走到桌旁提壶倒水。
“她瞒我,假装吃了。我自是不会再管。”钱姨娘跟随其后,气哼哼坐在身旁,“但她今天来找我,我不小心碰到了她肚子。那腰身一摸,我就知不对。”
夺过熊砚手中的茶杯,喝下一口凉水。
“我一逼问,才知道她的计划。真看不出,她是个吃了熊心豹胆的人。”
“你找我,是为了这事?”
“我没人商量。”
熊砚叹气,“你救过她一次,总不见得次次能救她。”李代桃僵这种事,在大荔风俗下可是死罪。
“人面咫尺,心隔千里。”欲言又止,拿杯重新倒杯凉水,喝下,“钱照兮,她不是曾经的你。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万一成了呢。”
钱姨娘怔愣着看向虚空。
“万一没成呢?”她喃喃道。
这间后院,女人如花,这花谢了,那花开。邱氏、春屏的死,上官泳可一句都不曾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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