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活下来了

喉咙似被塞入了烧得正旺的火炭,两眼不自主流下许多眼泪。

她没死?还是已经死了?

熊砚眨巴着双眼,挤出眼中模糊了视线的泪水。

脑中的想法再怎么明确,手脚仍是一动不动。

噢,没死,重伤了。

“碧桃,碧桃你醒了?”枣红一把扑到床头,激动地哽咽道。手下动作不停,拿帕子擦去熊砚的眼泪,口中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话。

熊砚艰难咽下喉咙里的火炭,闷哼叫道:“……水,喝……水。”

枣红抹去自己眼中的泪,着急忙慌起身,走去桌边忙活。回转身子后,重新趴伏在床头。两指捏住沾湿的棉布,动作轻缓,浸润熊砚干裂的嘴唇。

“大夫说,如果你能醒来,不能立即喝水,会呛着。”手上动作细致耐心。

熊砚慢慢咽下十几滴水,渐渐恢复了思绪。

看向窗外的天空,乌漆墨黑。

枣红顺着她的视线,往窗外看去,放低声音道,“现在是半夜,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左右。”

房间另一处却传来了不大不小的动静。

有人下床,趿着鞋走动。

“枣红,发生了什么事?”清亮的少年音色。

上官诘怎么会在这里?熊砚不解想道。

“少爷,碧桃醒了。”枣红高兴地回道,两眼不禁通红,泪水盈眶。

熊砚这时才注意到,房中奢华的布置与摆设。她这是在上官诘的卧房?

帘幕掀起,上官诘出现在帘幕下方,青丝垂落,整张脸处在半明半暗中。

熊砚被枣红放回平躺在床上,她看不见上官诘微微扬起的嘴角。

上官诘按下心中的愉悦,控制脚下的动作,漫步走来。

熊砚看见了未束发的上官诘,少年郎模样清俊,烛光下更添乖觉。

上官诘见躺在床上的熊砚,睁开眼,目光一动不动地看向他,心中越发高兴。

“你感觉如何?”上官诘没注意到自己语调中的温柔。

枣红站立在旁,“少爷,碧桃刚醒说不出话呢。”她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他忘了这事了。

上官诘抬手摸鼻,自觉有些失了常态:“你既然醒了,那就是死不了了。你好好歇着吧,动作不要太大,本少爷回去睡觉了。”

熊砚听了上官诘的话,心头闷堵。这厮原来是嫌她吵醒了他。

不等上官诘离开,她就闭上眼了,眼不见为净。至于她为什么会躺在上官诘的卧房里,这事明天再问。

眼一闭一睁。

熊砚再次醒来时,窗外的红日渐西沉。

鼻内吸入诱人的食物香气,肚子发出咕噜声响,抬手掩肚。

她发现自己能动了,便想支起上身。

“碧桃,别动!”枣红放下手中的热粥,从桌旁奔到床边,“小心伤口。”

熊砚刚想咧嘴笑说没事,左腿顿时传来钻心的疼痛。

笑脸转瞬皱成一团,发白。

枣红赶紧弯腰搀住上身要往床下倒的人,“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好好养着。”

熊砚倒倚靠在软枕上,有气无力地点头。

“我的左腿怎么了?”

她到这时才害怕起来,她活下来了,但活下来或许未必是好事,万一她瘸了呢,为人奴仆已经没有了人身自由,如果腿瘸了,那她就连身体健康也没有了。

迟来地恐惧摄住她的心魂,心脏收缩得生疼。

枣红端了热粥过来,坐在方矮凳上,“骨折了。”握羹搅动热粥,“你放心。大夫说了,会长好的,恢复好了跟以前一样。”

熊砚听后,心中悬起的心顿时放回到肚中。她可不想命还在,腿没了。

枣红拿汤羹舀起一口肉粥,递到熊砚的唇边。

熊砚撇开头,“我能自己吃。”

“你能吗?你试试抬起手?”枣红没好气道。

熊砚还真试了试,发现手微抬后抖得不像话。

“这么多天没吃,手有力气就怪了。”枣红一口肉粥灌进熊砚的口中。

咸鲜的鸡肉碎加浓浓的米香弥漫在熊砚的口腔。她几乎没来得及咀嚼,便咽下。

“吃慢点,没人跟你抢。”话是这般说,枣红手中再次舀上一汤羹的粥,递到熊砚唇边。

五六口温热的鸡肉粥下肚,熊砚终于感到自己的身体重新活了过来。

“这粥哪里来的?”

吃饱喝足的熊砚,思路逐渐清晰,她吃进肚中的鸡肉粥,可不是她们三等丫环能吃上的。

“钱姨娘送来的。”枣红收拾着桌面的碗盘,“钱姨娘待你可真好。那日请来大夫后,她派了云来看你好多次呢。今早得知你醒了,又派人送来许多吃食……”

枣红絮絮叨叨说着,熊砚阵阵发困。

“枣红姐,你怎么样了?你身体没问题吧?钱姨娘送了什么来,你有看上的,都拿去吃。”头一顿一顿往下点。

枣红转身看见这场景,不自觉又哽咽了,说出的话倒是顺溜。

“我好着呢,早好了。我跟着你过上好日子了,住在少爷的卧房,风吹不着雨淋不到,吃食上比之前可好太多了。”

枣红见熊砚又再次昏睡过去,轻声走上前,将人慢慢移动,放平在床铺上。

她看着锦被下那憔悴苍白的脸,心下酸软。生来做丫环便是贱命一条,碧桃这个性格,以后怕是有吃不完的苦头。

转眼又过七八天。

熊砚恢复得一日比一日好,自能下床起,就自觉搬回到后厢房。

成日半躺在床上,没事便琢磨上官诘会怎么惩罚她。枣红说她那日真把徐陵斌咬破相了,即使伤口好好愈合,也会留下疤痕。又念起吴姨娘,她的事拖不得了。

熊砚透过窗看外头高挂的太阳,心中下定决心。她干脆和吴姨娘一同逃离上官府,即使上官诘能轻饶她,那徐陵斌肯定是不会放过她。

就在此时,云来提着食盒推门而入。

日光射入锁窗,打在光亮的铜镜上。镜中人侧首,垂目细看下颌的伤疤。

结痂的伤口参差不齐,像是道被生生劈开的峡谷。愈合之后,极大可能会留下狰狞的疤痕。

徐陵斌闭眼,回想当时的场景。

他看到了上官诘陡然发白的脸,那双玩世不恭、目空一切的眼透出的慌张绝不是作假。

好极了。潇洒少年郎原来也不是无懈可击,无欲无求的人。

徐陵斌推开桌面的铜镜,人长什么样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能站在哪个位置,位高者俯瞰众生,哪个蝼蚁敢仰头望天呢。

熊砚,这个女人。他必须要握在手中。

铜镜掉落在地,镜面生长出许多纹路,倒映着徐陵斌下颌上那道可怖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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