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窗月浸,锦屏罗列。
林姨娘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拈下一根银丝。
“太太同意将翠宝扶为姨娘了?”
竹岚接下林姨娘手中的银丝,“同意了,说老爷喜欢便成。”
“有孩子的太太,倒是真的豁达大度。”林姨娘心中痛酸,“那是一个已成形的男胎啊。”
竹岚拿起桌面的梳子,轻悠悠梳理着林姨娘的头发。梳子下滑之处,不少银丝闪现。
“姨娘,是吴姨娘福薄怨不得别人。翠宝的底子好,或许这十几日就有好消息了。”
林姨娘听了面上怔怔,眉头不展:“吴姨娘可怜呐,老爷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竹岚低垂的视线中,见到林姨娘眼中的泪光闪烁。
心想姨娘嘴上的可怜,怕说的不是吴姨娘,而是她自己。
翠宝早前曾与老爷勾搭过几次,只是迫于林姨娘的干涉,春屏的排挤,始终是个丫环。春屏没了之后,林姨娘有意抬举翠宝。谁料前阵发生了吴姨娘的事,翠宝的事便搁置了。
今日老爷来林姨娘房里,两三句家常话之后,就提出想将翠宝抬成姨娘的事。原来自春屏身死之后,翠宝又重与老爷暗通款曲,两人如蜜拌糖般打得火热。
翌日,巳正时分。
云来跟几个在上官府中玩得好的丫环,一同在后门等待货郎的上门。
其中一丫环,“云来姐,平常你可少来这处。今日怎来了?”
“那还有用说,快到端午了,云来姐也想看看货郎摊上有哪些时兴货不是。”另一丫环回道。
“以往每年府中姨娘们都会去看城隍出巡,今年却说不准。”云来适时停顿,“少了出府的机会,平日女孩家的小东西却缺不得。不来货郎摊上买,托人出去买也不大方便。”
一番话合情合理。
听见这话的内院丫环、仆妇、婆子们倒是咕唧不停。她们的心思全在吴姨娘那档子事上了,端午没法子出去看城隍出巡可是大事。
钱大郎挑着一担子货,来到众人面前。
此时,早已有两三个货郎在招揽客人,众人也围聚在货摊前挑选。没几个人走来钱大郎的货摊,除了刚从其它货摊上脱身的云来。
她走上前,拿起一根石榴花簪子,低声道:“可是钱大郎?”
钱大郎点头,从袖中掏出文书,递去给云来。云来左右瞧,见没人注意,将文书藏入袖中。
“五月初五申时,你推着板车,放上两个空桶,晓得了?”云来按照熊砚的吩咐,如此说道。
钱大郎点点头。
云来仔细端量手中的石榴花簪,掏出钱买下花簪。随后几个丫环也在钱大郎的货摊上,买下不少物件。
云来跟随内院的人,跨过角门,进入内院。
挥别交好的丫环,却没回钱姨娘的院子,而去往了上官诘的院子。
上官诘今日又去清浮山寺庙学佛。
一排后厢房,仆妇婆子趁机走去串门,四处无人。
云来推开熊砚的房门,看到她穿戴整齐,端坐在桌前。
“你来了?见到钱大郎了?”
“见到了,按你说的,和他说好五月初五在后门等着。”云来走到桌前,倒出一杯冷茶,喝下。
熊砚一手撑在桌上,使力站起后,一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拐杖。在云来的辅助下,尝试在房中来回走动。
不多时,熊砚额间渗出细密密的汗珠。
“你这身子还没大好,何苦今日就要出门呢?”云来不解。
熊砚等上官诘出门,等了许久。错过今日这个机会,她怕是再没机会在端午前,去取出她埋在地下的银钱。
她打定主意,趁端午吴姨娘出逃后,府中陷入混乱时,也一块跑了。这个计划,她谁也没告诉。连云来也以为钱大郎来后门的事,是吴姨娘逃跑计划的一部分。
“我日常不多多走动,身体怎么会好得快。”熊砚随意敷衍道。
她坐下歇息一会后,“趁着少爷出门的机会,你带我出去走走?我在房中闷了半个月,心中实在憋闷。”
云来看熊砚精神头还好,加之她不断的央求催促,便点头同意。
两人相互搀扶走出小院。
躲藏在走廊尽头的徐陵斌,也终于在多日后再次看到了熊砚。不远处的小丫环,用拐杖替代受伤的左腿,一蹦一拐奋力向前,这是要去哪儿呢。
云来按照熊砚的指使,一路走走停停,来到了上官府中被荒弃的一处竹林。
熊砚靠在一块大石上,气喘吁吁,汗流如注。
“云来姑娘,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待上半个时辰,你可否在之后再来寻我?”
“你独自一人待在这做什么?”云来蹙眉,“你要是累了,我可以跟你一同在此处歇息。”
她环顾四周,颇感阴凉,不由两手搓臂。
熊砚拿出一早准备好的说辞,“今日是我爹娘去世的忌日,往年我都在此烧香祭拜,可惜今年我腿脚不便,不能烧香祭拜,但也想在这地独自待上一会儿。”
云来忽地想起来熊砚是孤儿这事,霎时心头涌上酸涩,“你早不说,我去替你寻来。你在此等我。”
说罢,转身急匆匆走了。
熊砚心上对云来产生了一丝抱歉,利用了她的善良。但她也没有更好的说辞支开云来。
等云来的裙裾消失在远处的墙角。
熊砚抓起拐杖,一蹦一跳进入到竹林深处。竹林边缘是一处半塌的白墙。熊砚斜撑拐杖,一点点下滑,费了不少时间蹲到墙角面前。
搬开一块朱红色石块,熊砚掏出藏在袖中的小铲,一下下挖掘湿润的土面。
一个小木盒被掏出。
熊砚抬头上下左右打量四周后,打开了小木盒。
从木盒中掏出两块金铤,几张银票。
拿出袖中的小袋,将小袋中的纸张铺平,看了又看,而后将金铤和银票一同放入袋中。
木盒重新埋入土中,朱红色大石放回原位。
依靠拐杖重新站起,一蹦一拐回到大石头旁。
不多时,云来手提纸钱香火回来,两人默默烧香焚纸,祭祀一番离去。
另一方向,徐陵斌从暗处走出,他对熊砚自云来走后的举动看得清清楚楚。那袋中的纸张是路引,这个熊砚看来是要做逃奴跑了。上官诘这个蠢货,怕是一点儿也不知。
他嘴角下撇,两手背在身后,下颌的伤处还未好全,新生的粉红肉色像一条蜈蚣蜿蜒。
想走,那可没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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