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这般热，曹姨娘并不多想去街面上，但她气不过林氏明显偏向翠宝的举动。
有什么事能让林氏心上不快，她便很愿意去做做。虽然钱氏也是个下贱胚子，老勾住老爷不放。
曹姨娘鼓动了卫姨娘，而后翠姨娘也不知怎的，跟钱姨娘前后脚走下楼出去了。
不到一刻钟，厢房中的人去掉了十之七八。
林姨娘心生闷气，手中的佛珠转得飞快。
竹岚倒是个心眼活络的人，当即倒杯御方渴水，递到林姨娘眼下，“姨娘，你喝些罢，天热呢。”
甜滋滋的桂花香，漾出半米开外的地方。
林姨娘小口小口啜饮，心头的火气消下不少。她抬眼赞许地看向竹岚。
“你拿上一杯温热的给吴姨娘。”林姨娘瞧见，吴姨娘日光下似是要化蝶而去的可怜模样。想起了那年她经历的同样的事。
旁人不知道，但她终归能体谅一二，皆是可怜人罢了。
竹岚斟上一杯常温的，走到吴姨娘跟前。
迷蒙的眼神看向窗外的浮云。
骤然说话的竹岚，倒把她吓得身子轻颤。
接下那杯渴水，手指绕在杯壁，不喝。
飘忽不定的眼珠子，突然定在一处，盯向林姨娘。
“二姐，我有件事藏在心头很久了。想和你说说，成吗？”吴姨娘的嗓音裹着砾石一般，是哭上多日后造成的。
林姨娘不喜吴姨娘那阴沉沉的目光，撇开视线，点点头。
“你想说什么？那事既然发生了，说明你们没那个缘分。佛经有说，有那夜叉罗刹，借你的肚子是要骗走你的精魂。”林姨娘不知信还是不信这说法，但她靠学佛度过了许多那难熬的漫漫长夜。
吴姨娘摇头，手中的茶杯掉下几滴水珠。
“二姐，我与他本来便没有母子缘分。”轻笑声，“你不是这么打算的吗？”
林姨娘像是被针扎了那样，啧啧出声，“你在胡说什么？那事让你头脑不清了不成？”
吴姨娘越笑越大声，身体随之前后左右晃动，手指、衣裙皆被杯中渴水打湿。
“我清醒的很。我要是没流产，再过几个月，死的便是我了。你借我的肚子给你生儿子，二姐，你真是好狠的人呐！”
林姨娘身旁的下人，面面相觑，不敢大声喘气。菊烟更是愣住了，直直看向林姨娘。
“你疯了是不是？”林姨娘高声呵斥，满头珠翠随之晃动，手中的佛珠攥在手心。
吴姨娘笑着笑着，两眼的泪纷纷将落下来。
“难道不是？自我有孕后，老爷送来的山珍海味，滋补之物，全让你灌进我的肚中。每一顿饭，你都要仔仔细细地让我吃饱，吃到撑。我害喜那阵，你比谁都着急，成日想法让我开胃。”
吴姨娘撸起衣袖，“你看，我这手比原先胖上多少，肉都挤在一处了。你曾怀过孩子，你应该晓得怀孕之时，吃得过多，孩子会偏大。产妇易难产！你不想我死，是想做什么？！”
林姨娘气得手抖，竹岚挥手让所有下人退出房间。
房门被最后离开的竹岚轻轻掩上。
“吴氏，我可怜你没了孩子，今日的话我自不跟你计较。今日过后，再让我听见这些话，别怪我让你在后院中日子难过。”
咬牙切齿，一点红从林姨娘耳边泛起。
吴姨娘眼里泛出冷光，“你怎么让我难过？要是老爷知道了，你私下将赌徒领进府中，做了个管事。你看老爷饶不了谁？再别说，你让那管事趁老爷不在府中的时间，进入内院勾搭姨娘。”
“满嘴胡咧咧，你说的是谁？你看见哪个姨娘偷人了？！”林姨娘一把将佛珠串拍在桌面。
吴氏要是想把事情捅到老爷面前，第一个要被捉去浸猪笼的便是她自个儿。
吴姨娘笑笑，抬手擦去脸颊上的泪。
“那个人就是我。刘管事是你弄进府里的，我不知道你跟他私底下，做下个什么交易。让他敢胆大包天，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也要来勾搭我。”
林姨娘有些慌。这吴氏是没孩子后，疯魔了不成，她是不想活了？
“你既然这么想我死，那我便如你的意去死。等今日回府后，我将这事告诉老爷，我要死也拖你在黄泉路上做个伴！”
吴姨娘从椅子上站起，手中的被子从她手中掉落，骨碌碌滚动在地。她倚着窗，脸色死白，带上一抹讥笑。
“二姐，我不亏的。我们姐妹俩前后脚走，我会在前头牵着我那短命的孩儿，好好等着你。”
林姨娘猛地站起身，头脑胀疼得紧，手指紧抓着桌角，脚底跟踩在云上那般，轻飘飘的。
吴氏想死，她还不想死。凭什么吴氏要死，就得拉她去做陪。吴氏的孩子没福，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比谁都想孩子平安出生。这吴氏好蛮横，不讲理。
林姨娘喘气声渐渐粗重。
抬眼细瞧，倚在窗边的吴氏哪是什么可怜人呐，分明是来索她命的厉鬼。吴氏说的那些话，真是要用舌头压倒她。
窗外射入的日光，照亮了吴姨娘憔悴不堪的脸，眼角隐隐有不少皱纹。
吴氏要死是吧。要死便去死，她成全她！
林姨娘脚底板窜上一股子力气，让她稳稳站定在原地，手指头离开桌角。
拍在桌面的佛珠，被她寻回，重新套回手腕。
一步，两步，三步。
她站到了吴氏身前，目光越过吴氏的肩膀，往下望。三层楼摔下去，不死也半死，没当场死，回到府中，她自有无数办法让她死。
吴氏双眼惊疑地盯着她，好似她不是她。
“五姐，你从每日劳作的山户女，变成上官府中的饭来张口，水来湿手的姨娘，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呢？为什么非要背着老爷偷人？你说！”
吴姨娘似乎不明白林姨娘在说些什么。明明是林姨娘亲手安排刘管事诱骗了她，害得她以为自己能实现少女时期的旧梦。
“你……”
“我什么？”
林姨娘怜悯一笑，忽然双手用力抓住吴姨娘的双肩。
奋力往前一推。
吴姨娘脚底打滑，上半身掉出窗口。双手挥舞在半空，想要抓住林姨娘的手掌。
林姨娘倒退半步，提起右腿，踢向吴姨娘打滑的小腿。
吴姨娘受痛，一脚离地，整具身体便彻底悬空，转瞬之间，从三楼跌落。
林姨娘忽地大喊，“来人呐，五姐跳楼了！”
她奔向门口，手忙脚乱，泪如断珠，连开了几次的门闩，才将门彻底打开。
在走廊等候的下人们，听了这话，顿时慌作一团，有往房中冲的，有往楼下跑的。
偏偏这时酒楼中客人正多，冲入房中的下人是几个仆妇，争先恐后搀住软瘫欲倒的林姨娘，再去往窗户边瞧看。
万幸吴姨娘挂在了树上，而后又掉入卖被褥的板车上。
“吴姨娘没大事。姨娘！”不只是谁说的话。
林姨娘在几个仆妇搀扶下，奔到窗边，往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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