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暮天气,树木凋零。
喜荷朝双手呵气,再谨慎推开身前的房门,道个万福,“姨娘,我已告知了菊烟,您要见她的事。”
喜荷欢天喜地来到林姨娘的院子里,自以为即将过上比从前要好的日子,哪想到林姨娘是个面目慈悲,下手狠辣的主子。她在这里日日过得如履薄冰。
林姨娘跪在观音像前,眉目低垂。
竹岚立在一旁,挥手让人下去。
喜荷原先还存着,要在这院里和谁争一争的念头,尤其是立在她身前的竹岚。谁不想成为这院里的一等丫环呢。
后来她可不敢想了。侍候林姨娘这样的主子,有七窍玲珑心也不成,像竹岚这般伶俐聪明的,也时常会挨林姨娘打。
那打可真疼。喜荷忘不了来这里的第一日,林姨娘抬手打她耳刮子时,那串温热的佛珠击打在脸颊,跟骨头碰撞那刻,她慌得以为脸下的骨头碎了。
喜荷轻手轻脚退出房。
林姨娘拈香三拜,竹岚接过香烟插入香火炉中,转身搀起跪在软垫上的林姨娘。
林姨娘抬手微抚发鬓,眉头紧皱。
“姨娘,心焦伤身体。”
林姨娘重叹一口气,“要是菊烟,肯用点心。哪还轮的上碧桃!”
昨日在郊外发生的事,翌日便传进了林姨娘的耳中。
先试了模样周正的兰雾,上官诘不喜欢,但也没惩罚她爬床,还开恩送嫁妆让她出府嫁人。
这一试让林姨娘心头燃起希望。
她的菊烟可比兰雾美多了。有她年轻时的七分美貌。只要菊烟肯放下女子矜持,没尝过女人的少年郎,哪会不昏头。
但偏偏,菊烟还看不中上官诘。嘴里说起少爷是千好万好,要她去试试,却是千推万阻。这下好了,让个嫁不出的老姑娘摘下桃。
碧桃要是真吃下这桃,那就要飞上枝头做凤凰。即便菊烟后头肯了,也要落下碧桃一大截。
林姨娘越想越是恼怒,抬手拍桌,指着跪在地上的菊烟,骂道:“你这骄慢的模样摆给谁看?你真当你是哪门哪户的小姐,拈不得轻,负不得重,不想爬床,你就等到了年龄去配小厮。”
气喘喘,“别以为你有那个好命,被劳什子管事看上。我们府上的管事,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被人看得紧。你等着生个小厮,丫环。后代全是奴才种!”
暴风骤雨般的责骂,菊烟不住地缩紧身体,垂下头,头像个被雨打湿的禾苗,就差点地了。
“……我说那么多,你自个儿想明白了吗?!”
“想明白了,姨娘我想得明白。”
菊烟一个劲地点头,眉梢眼角俱是惶恐。
林姨娘出了心头的恶气,面上凶狠狠的神情渐褪,浮上点点慈母的面目。
低声道,“哪个当娘,不为儿女谋虑深远。我只得你一个,平日骂你打你,都是为你好。这上官府的荣华富贵,你不要,平白让碧桃那小贱人,捡了便宜,以后你有的是后悔。”
菊烟连连点头,双目泛起泪光,透出稚子的恋慕之情。
同一时刻,上官诘坐在书房内,满脸毫不掩饰的不快,看向桌前站如金刚般的徐陵斌。
徐陵斌下颌的伤口恢复得不错,没像大夫当初说的那般狰狞恐怖,反倒是为他添上几分冷冽的气质。
“主子,泓德法师真没将上官家的暗网交到您手上?”
“没有。泓德法师说了时机未到。”
徐陵斌不动声色地研究上官诘的神情,判断他是否在说谎。
顶着上官家名号的上官诘,只有财富,没有暗网,回到大凉只会是稚子抱金过闹市,还没搞出个名堂,便被皇室众人分食了。
“啊呀。”上官诘说的话不似作假,徐陵斌唯有演出一场悲叹,却并不走开。
又重新再次讲述,当年上官家的惨祸,上官诘的母亲上官霜智,是如何用自身性命,为还在襁褓中的上官诘,谋求出一条逃生之路。
上官诘微闭双目,似是在聆听。
放于桌面下的双手却紧握成拳。
若不是他在那时,已有了记忆,他还真会相信徐陵斌塑造的谎言,从此生活在血海深仇中。
给予了他这副身躯的女人,她很美,很孤独。
她常将他抱在怀中,诉说种种难以与外人言的心事。
徐陵斌推门而出时,视线余光中的上官诘,像是一座玉雕的人儿,精致又易碎。
他穿梭于院内的回廊中,思考上官诘怎么成了如今不知上进,只晓得寻欢作乐的纨绔。也罢,也罢。纨绔有纨绔的好处,容易沉溺儿女情长,比一心追名逐利的蠢货要好控制。
走上一刻钟。
他远远便瞧见了立在白粉之墙的人。
熊砚昨夜睡得不大好,她梦见了秋画。
活生生的人,在她眼前又被活活打死了一次。血染的白纱挑线裙,绽出万朵红梅。旋即,移植到红梅的豆青色袄裙,蔓延而上的梅花,抽干了红梅活泼泼的生机。
圆圆眼渗出血泪,像成串的红珊瑚珠子,砸在熊砚的胸口,砸得她胸口生疼,疼到她喘着粗气醒来。
“碧桃。”
一道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惊醒。
熊砚神情恍惚地朝面前的人道个万福,“徐先生。”
低垂的脖颈,显示着某种温顺。
徐陵斌满意地注视着,身前半垂的头颅,“昨天的事,你做的很好。我看少爷确实对你有几分上心。”
熊砚注视着脚下的地面,徐陵斌的黑靴,似乎隐隐泛着血红。
“……你要是想更进一步,也未尝不可。如若你做了少爷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女人……”
什么?!
熊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她猛地抬起头,簪住头发的金蝉头银簪子,不住地跳动。
一双眼睁得浑圆。
“徐先生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徐陵斌观赏着熊砚明推暗就的造作模样,颇有些意思。
或许上官诘喜欢的就是这份情趣。
唇微弯,克制自己嘲讽的笑意,道:“你若真不明白,昨日的那出戏是为何?不是为了在那众人面前,显露少爷对你的宠爱?”
他上前捏住熊砚的脸颊,“在自己还卖得出价钱的时候,就好给自己找个好买家。撒娇卖痴过了头,那便是矫揉造作惹人烦了。”
愤怒的熊砚抬手抓向徐陵斌的脸,在半道便给他抬手打开。
熊砚后退两三步,用衣袖猛擦自己的脸颊,好似是碰到什么脏东西。
躲在暗处的菊烟,看到徐陵斌拢住熊砚时,气到恨不得撕烂手中的帕子。
她虽听不见两人的说话,但眼睛全看得清清楚楚。好个浪蹄子碧桃,魅惑少爷不说,还暗地里勾搭徐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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