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锅子粳米浓浓的粥,四碟小菜,一碟豆腐皮包子,一碟羊肉馅的水明角儿。
菊烟先倒出一小碗粥,再手执筷子,拣几道小菜放在粥旁的小碟。
梳头净面后的上官诘来到桌前,抬手推开放了几道小菜的碟子,斜睨向菊烟,“怎么是你?碧桃呢?”
菊烟放下手中筷子,退后半步,“奴婢不知,碧桃或是起晚了罢。”
话音未落。
熊砚跨进门槛,目光扫向菊烟,一语不发,拿起一双新筷,夹起小菜放进碗中的粥。
“既然碧桃来了,你就去书房洒扫罢。”上官诘捏住汤匙,慢慢吃粥。
菊烟剜了熊砚一眼,不情不愿地退下。
见人走远,熊砚放下手中的筷子。
上官诘日常吃早饭,并不喜欢有人侍候。她做的这番动作,自是因上官诘要赶走菊烟。
她转身走去泡茶。
“昨夜,徐陵斌找你是为什么事?”
一听这话,熊砚心中涌起阵阵恶心,手下动作停滞,滚烫的茶水直冲手指。
“嘶。”她不由得痛呼。
“怎么了?”
那话里带点急躁。
熊砚俯身提起凉水,打湿手帕,包裹被烫伤的手。
“没事。”
说罢,她眼见一只手,横过她面前,拆去敷在手上的手帕。
“笨手笨脚。”
上官诘放下句话,走进卧房,翻箱倒柜,拿回一罐药膏。
“你用这个擦擦,好得快。”
骨节分明的手指,虎口上还有粗茧。
这让熊砚闪过一丝疑惑。富贵人家的少爷,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虎口怎么会有老茧呢?
“拿着吧,看什么呢。”
上官诘感到他的手掌才像是被热水烫着一般,将那罐药放在桌上,便匆匆走回圆桌吃早饭了。
清茶漱口,手帕擦嘴。
上官诘状似无意,目光转动,落在正吃早饭的熊砚身上。
这人,最初还假模假式地念叨,主仆关系,尊卑有别。不过几天,便吃得比谁都香,不时还暗戳戳,委婉着要他吃少点她爱吃的。
熊砚吃饱,灌下一杯清茶,拿帕抹嘴。
遇贵人,吃饱饭。她自当了上官诘的一等丫环,总算勉强过上了穿越前的好日子,成天吃香喝辣。
让她直犯恶心的那些话,嚼吧嚼吧吞下肚得了。
“少爷,你之前说过想收拾徐陵斌的话,你现在还想收拾他吗?”
熊砚不想拐弯抹角。上官诘这人是个纨绔,混不吝,何必跟他来虚的。
“想啊,可我不是没办法么。”上官诘摊手道。
熊砚眼中闪烁,“若我有一个法子呢?”黑瞳像是一道深渊,诱人深入。
“这个法子,不仅能解决他,还能带走您的烦恼。”
“噢?什么绝世妙计。”
熊砚启唇,露齿笑道:“菊烟暗中思慕徐先生。”
菊烟三番两次找她麻烦,不就是以为徐陵斌对她有意思么。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放着唇红齿白的少爷不喜欢,偏喜欢一个酸臭糟老头。这世道,可真奇怪呐。
徐陵斌再长个一两岁,都能把菊烟出生来了。
上官诘听后,眉尖微动。
有双眼睛的人都能看得明白,菊烟的情思所在。菊烟被林姨娘硬压着要爬床,但她实际上却进退不能。
正是因为这点,上官诘才迟迟没有将菊烟轰走。
“你想做什么?”
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熊砚今早起床后,被人兜面泼上一盆冷水。菊烟拎着盆,说手滑,不阴不阳地道歉了事。
既然忍让无用,那何须再忍。何况,徐陵斌也绝非她良人,她做这件事,还算是行善积德了。
“我想让林姨娘,撞见菊烟和徐陵斌的私下会面。”
熊砚看见上官诘神色的变化。
他是觉得我过于狠毒了么。
抿唇,“少爷,凭菊烟和林姨娘的关系,菊烟绝不会有性命之忧,而徐陵斌,他是你的教书先生,林姨娘没权力责打他,只会将他逐出府。”
她原本不想解释,但碰到袖中的药罐,又嗅见手背淡淡的药香味,顿时便不愿被人误解。
“红梅原本可以不死的,是不是?”
上官诘在思索熊砚的计划,会让徐陵斌产生什么反应?还没想清楚,就听得熊砚提出个新问题。
他抬眼,目光落于熊砚的脸。
她好似很为那个不熟识的丫环而悲伤。
“她当时不死,过后也会死,或许死的更为惨烈。”上官诘平静道。
熊砚吞下自心口升腾的愤怒。
“钱小郎,仗着自己少爷的身份,玩弄红梅便罢了,他怎么可以又去对红梅的娘,做同样的事。逼得她娘上吊后,仍能继续对红梅犯下兽行!”
胸口的火似要烧灼她的喉咙。
“为人子女,若不能替生下自己的娘讨回公道,与无知的禽兽何异?”狠咬下唇,“不,乌鸦还有反哺之义,羊羔尚有跪乳之恩。”
她两眼定定看向上官诘,遇上对方的目光,也毫不退缩。
“若没有徐陵斌的出手,红梅起码能扎钱小郎一刀,即使没能杀了他,也不是白白赔上命。”
“你?”
“少爷,或许你生来富贵,自觉人有三六九等,丫鬟小厮们尽是贱命一条。但我信奉命无贵贱之分,人命至重,难生易杀。”
熊砚垂下目光。
刚说的那话,是脑中理智的弦绷断了。
现下,她心头涌起后怕。上官诘不会把她当成妖孽,要找泓德法师来驱魔除秽吧。
“我同意你的计划。”
片刻后,上官诘不以为意道。
双手抱胸,吊儿郎当的模样,“徐陵斌实在让人心烦。他这个教书先生,教书不行,说教能力倒是了得,成天怪叫。”
上官诘是忽略了她后面的话,或者说他根本没听。是了,一个富贵公子哥,哪能听懂众生平等,命无贵贱。
熊砚胸中长舒一口气,他听不听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她还没被这个世界改变。
上官诘透过帷幕,偷看在帷幕之外干活的熊砚。
她说命无贵贱,是因为秉持这个信念,她才能历经家破人亡,沦落教坊司,又做多年丫环后,还一直挣扎着要活下去吗?
即使活的艰难,也要活下去,即使不为复仇,而因难生易杀吗?
他久违地想起那段,被自己刻意尘封的记忆——日复一日的药水滴滴输入身体,它们不会让他恢复健康,仅能维持他孱弱的病躯不至枯竭。
不觉又到入冬时节,天空彤云密布,飒飒寒风。
自徐陵斌威逼熊砚,以色侍奉上官诘那事后,他又忽地消失了一年。直到最近才重回上官府。
熊砚双手拢住温热的手炉,在尚还残留有红枫的树叶下,来回踱步。
徐陵斌约她在此会面。
这次会面,怕是徐陵斌得知过去一整年,熊砚毫无作为后,要对她采取更加严厉的手段。
忽然,菊烟气冲冲地从白墙后头,奔来,两三下赶走了熊砚。
而后,面皮通红的从自己袖中,掏出塞进一缕青丝的香囊。
等到门洞处,那人缓缓走来。
她眉目之间荡漾着,难叫人移开的春色。
两人相见,还未说上半个字。
另一头,却杀出了一群人。
在丫环、仆妇簇拥下走近的林姨娘,柳眉倒竖,脸上或青或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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