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阳光把写字楼玻璃晒得发烫，程迦南攥着租房合同的指尖沁出细汗。23楼天台的风掀起她衬衫下摆，露出腰侧那道浅粉色的疤——十七岁爬树替周砚礼捡风筝时留下的，此刻正被合同上“周砚礼”三个字烫得发疼。
“叮——”
电梯门在身后打开，消毒水混着雪松的气息涌来。程迦南的脊背瞬间绷紧，这个气味曾在无数个晚自习陪她画完最后一张素描，此刻却像根细针扎进回忆：高三那年她趴在课桌上打盹，后桌男生的校服蹭过她马尾，就是这样若有若无的清冽。
“程设计师？”实习生的声音惊碎思绪，她慌忙转身，撞上白大褂男人的胸骨。消毒水味更浓了，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薄荷糖气息——和他中学时总塞在她抽屉里的阿尔卑斯一个味道。
周砚礼垂眸，视线落在她颈间晃动的银坠上。小乌龟吊坠边缘磨出毛边，是他初三生日时送的。那时她蹲在操场沙坑旁给他包扎伤口，指尖蹭到他校服口袋里的零花钱，非要买糖补偿，最后却选了这个丑兮兮的吊坠：“乌龟长寿，以后你受伤我就给你续‘生命值’。”
“周医生，七楼有急诊。”实习生的催促让空气突然凝固。
他错开半步，白大褂袖口掠过她手腕内侧的纹身——极小的“ZYL”，用薄荷绿纹在当年摔断胳膊的位置。程迦南慌忙后退，后腰抵上天台围栏，瓷砖的热度透过衬衫灼着皮肤：“周医生……认识我？”
“程小姐的平衡感，还是和爬树摔断胳膊时一样差。”他的声音沉了些，带着午夜急诊室特有的沙哑，“不过现在更擅长画穿白大褂的男人，比如——”他弯腰捡起她刚才掉落的素描本，翻到夹着银杏叶书签的那页，“2017年8月5日，仁济医院手术室门口，画了四个小时的背影。”
纸页上的男人微微颔首，手术帽下露出的后颈有颗浅褐色的痣。程迦南的耳尖霎时烧红，那是她在医院走廊蹲守时，隔着玻璃偷画的。七年前那场暴雨后，她删掉他所有联系方式，却总在路过医院时鬼使神差地停留。
“灵感收集。”她猛地夺过本子，帆布包拉链勾住他白大褂纽扣，“嘶啦”声中，口袋里掉出个银色小药盒。周砚礼弯腰捡起，盒盖上贴着极小的便利贴，是他熟悉的、她总写歪的圆体字：“胃药，餐后半小时”。
和中学时塞在他书包里的便签一模一样。那时他总为了化学竞赛熬夜，她就把胃药藏在他铅笔盒最底层，连便签都要折成纸鹤形状。此刻看着她慌乱塞进包底的药盒，他喉结滚动，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小礼，别学你爸嘴硬，喜欢就去追……”
对讲机在这时响起，助理小羽的尖叫几乎穿透扬声器：“迦南！甲方要看‘初恋系列’手稿，你是不是又存错加密文件夹了？”
程迦南暗骂一声，转身就往楼梯间跑，帆布包带勾住周砚礼的手腕。他下意识攥住她指尖，触感像十年前那个雪夜——她红着眼眶塞给他暖手宝，指尖也是这样凉。
“指纹锁密码是19980520。”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程迦南的脚步猛地顿住。那是她的生日，也是七年前他本该和她约会的日子。那天她在他家楼下等了三小时，等来的却是他和校花撑着同把伞的场景，后来才知道，他父亲正是在那天凌晨进了ICU。
电梯“叮”的一声抵达，实习生催着周砚礼快走。他转身时，白大褂下摆扫过她手背：“冰箱第三层有杨枝甘露，厨房抽屉的胃药记得吃。”顿了顿，又补了句，“次卧的床品是你喜欢的薄荷绿，和你中学书包一个色。”
程迦南望着他消失的背影，掌心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低头看见合同上“甲方特别条款”里的小字：“乙方享有共用厨房、阳台使用权，禁止擅自转租”——三个月前她在租房APP上看见这套房子时，分明记得主卧标注的是“单身男性业主”。
风掀起合同页脚，露出背面的手写字迹：“附赠服务：24小时急诊咨询，限胃绞痛、低血糖、旧伤复发。” 字迹力透纸背，尾勾带着嚣张的弧度，和十七岁时他在她课本上画的乌龟一模一样。
她摸出手机，租房APP的提醒弹窗跳出来：“您与房东周砚礼的合租合约已生效，主卧门禁权限同步开通。” 锁屏界面是她今早拍的天台全景，角落里有个模糊的白大褂身影——原来从她决定租下这套房子开始，就掉进了他早已布置好的温柔陷阱。
帆布包里的素描本滑出一角，露出夹在中间的毕业照。照片里周砚礼站在她斜后方，校服领口露出半截银色锁骨链——那是她十七岁生日送的，后来在他父亲的葬礼上，她看见校花戴着同款。此刻想起他刚才捡起素描时的眼神，程迦南突然意识到，那条锁骨链内侧刻着的，或许不是校花的名字，而是她没看见的“CN”。
电梯再次抵达天台，助理的夺命连环Call又响起来。程迦南把合同塞进包底，指尖触到冰凉的钥匙扣——是周砚礼刚才塞进她掌心的，小乌龟造型的门禁卡，背面用极小的字刻着：“租约期限：永久，可续租。”
八月的热风卷起她的发丝，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程迦南望着云隙间透出的阳光，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周砚礼在她素描本上写的：“程迦南的画纸，只能画我一个人。” 当时她以为这是少年人的玩笑，此刻才明白，有些约定，早在时光里悄悄续了约。
而这场关于“合租”的重逢，从来不是巧合。就像他白大褂口袋里的薄荷糖，她药盒里的胃药，都是藏在岁月褶皱里的、未说出口的“我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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