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那天,程迦南在工作室发现了藏在婚纱内衬的录音笔。薄荷绿的外壳上刻着“2011.9.23”,正是周砚礼父亲去世的次日。她的手指在播放键上悬了三秒,才听见十七岁的自己带着哭腔:“叔叔说,乌龟要和主人一起长寿才算数,所以周砚礼,你不准难过……”
录音里混着医院消毒水的气味,还有纸张翻动的窸窣声。程迦南想起那天在病房,周砚礼的父亲把她叫到床前,塞给她这个录音笔,说:“小迦南,帮叔叔告诉小礼,乌龟的寿命有百年,足够他慢慢长大。”
“迦南姐,周医生在楼下等你!”小羽的喊声惊得她手忙脚乱关掉录音,却在收拾手稿时碰倒了颜料罐。薄荷绿的丙烯颜料泼在婚纱草图上,恰好晕染出心脏的轮廓——和她为周砚礼设计的手术服暗纹,意外契合。
医院住院部的走廊飘着桂花香,周砚礼靠在病房门口,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录音笔。程迦南的脚步顿住,看见他指尖摩挲着笔身,就像十七岁那年,他在操场沙坑旁摩挲她送的乌龟吊坠。
“你父亲……”她的声音卡在喉间,看着他转身时眼底的红血丝,“录音笔里说——”
“说我父亲把乌龟的寓意搞错了。”周砚礼打断她,指尖划过她手腕的纹身,“其实乌龟最动人的,不是长寿,而是它永远带着自己的壳,就像我永远带着你的印记。” 他从白大褂内袋掏出个信封,封口印着“周明远遗物”。
信纸泛黄的边缘写着:“小礼,迦南今天来病房,袖口沾着画室的薄荷绿颜料,和你母亲生前最爱的窗帘同色。” 程迦南的视线模糊了,原来周父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在替他们观察彼此。
“今晚去母校参加校庆吧。”周砚礼收起信封,指了指她手里的婚纱草图,“话剧社重演《玫瑰棋局》,当年你留的12排5座,现在还是我的位置。” 他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十七岁那年,我在后台看见你穿戏服,裙摆扫过楼梯的样子,比女主角还要耀眼。”
校庆礼堂的穹顶缀满星星灯,程迦南跟着周砚礼穿过走廊时,看见墙上贴着他们的毕业照。她的目光落在他校服口袋上,那里曾装着她塞的薄荷糖,此刻他的白大褂口袋里,正露出半截给小朋友的阿尔卑斯糖。
“周学长!”话剧社的学妹突然冲过来,怀里抱着当年那套戏服,“这是学姐当年穿的,我们在仓库发现的,裙摆还有没洗掉的薄荷绿颜料!”
程迦南的指尖划过裙摆的污渍,突然想起2008年平安夜,她在后台画风筝图案,颜料滴在裙摆上,周砚礼笑着说:“正好,乌龟有了新壳。” 戏服内侧绣着极小的“CN”,是她当年偷偷绣的。
礼堂的灯光暗下时,周砚礼忽然凑近她耳边:“当年你在便签写‘12排5座’,我其实早到了半小时。” 他的呼吸拂过她耳垂,“看着你在后台紧张地整理头饰,突然觉得,比起追上那只断尾的风筝,更想追上你。”
舞台上,女主角摆下最后一颗棋子,程迦南忽然想起录音笔里周父的话:“小礼总说乌龟走得慢,其实它一旦认定方向,就不会回头。” 她转头望向身边的男人,白大褂在礼堂灯光下泛着微光,袖口的乌龟暗纹恰好对准他的脉搏。
中场休息时,周砚礼被喊去处理急诊电话。程迦南独自坐在12排5座,摸到座椅缝隙里的东西:金属书签,刻着“Z+L 2008.12.24”——平安夜话剧那天的日期。
“学姐在找这个吗?”学妹递过个铁盒,里面装满历年话剧社的纪念品,“周学长每年校庆都会来,往这个座位塞东西,去年是薄荷糖,今年是这个书签。”
铁盒最底层躺着张字条,是周砚礼的瘦金体:“程迦南的戏服,裙摆的薄荷绿,是我见过最漂亮的颜色。” 日期是2008年12月24日,正是她以为他爽约的那晚。
急诊电话挂断的声音传来,周砚礼快步走回礼堂,白大褂下摆带起的风掀动她的发丝。程迦南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把书签塞进他掌心:“其实那天,我在后台看见你了。” 她望着他骤然睁大的眼睛,“你站在幕布后面,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乌龟吊坠。”
舞台上的灯光重新亮起,映出周砚礼泛红的耳尖。程迦南忽然想起录音笔里的最后一段,是周父的咳嗽声:“小迦南,等小礼长大,让他带你去看真正的海龟,在南太平洋……”
下半场话剧开始前,周砚礼忽然从白大褂内袋摸出个东西:银色手链,串着十七颗薄荷糖形状的吊坠,每颗都刻着日期——从他们相识的第一天起,到重逢的2018年8月19日。
“本来想等你生日送。”他替她戴上手链,薄荷糖吊坠碰到她手腕的纹身,“每颗糖对应你送我的阿尔卑斯,第十七颗是重逢那天,你在天台掉的素描本。”
程迦南望着手链上的微光,忽然明白,所谓“时光租约”,从来不是偶然的重逢,而是他把每个与她相关的日子,都串成了可触摸的时光链。就像他在储物柜收藏她的设计稿,在医院紧急联系人栏写下她的名字,在母校座椅缝隙埋下的书签。
话剧结束时,周砚礼的手机震动,是儿科病房的消息:误吞硬币的小朋友吵着要“乌龟医生”送的薄荷糖。程迦南看着他无奈又温柔的表情,忽然想起工作室的婚纱草图,领口的心脏轮廓里,正该绣上这样的温柔。
走出礼堂时,桂花香混着夜露的清凉。周砚礼忽然指着远处的单杠:“要不要试试?这次我带了护具。” 程迦南笑着摇头,却看见他掌心朝上,像十年前那样,做好了接住她的准备。
“周砚礼。”她忽然开口,手链上的薄荷糖吊坠在路灯下闪烁,“你知道吗?乌龟的壳,其实是它的肋骨。” 他愣住,却见她笑着晃了晃手腕,“就像你藏在白大褂下的温柔,其实是刻在骨子里的心跳。”
夜风掀起他的白大褂,程迦南看见他内袋露出的一角——是她下午落在他办公室的录音笔。原来有些心事,早就该在时光里被听见,就像他收藏的每一件旧物,她画的每一幅速写,都是时光写给他们的,永不褪色的情书。
而他们的故事,正在这满是回忆的礼堂里,在彼此交叠的心跳声中,翻开新的篇章。那些藏在听诊器里的旧时光,那些刻在薄荷糖上的日期,都在证明,有些爱,早已在岁月里悄然生根,只等重逢的季风,催开满树的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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