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打开,就有人喊道:“不得了了,有奸情,伤风败俗啊!”
黄贞儿久旷之人,又正在酥爽时刻,骤然受到惊吓,竟腿脚发软,怎么也爬不起来,只赶紧抓住被角,挡在胸前,身子还在颤抖,却强自镇定,弱弱说道:“尔等…尔等何故强闯寝殿?”
无双抢先一步道:“太妃何出此言?此乃国师府客房,因太妃陡然昏迷,移驾此间休养,又派贵府仇管事照看,这边厢公主急着去请大夫,刚把大夫请来,便……哎,连国师都惊动了……”
此时黄贞儿才发现无双后面跟着一屋子人,国师夫妇,还有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更有那粗使下人。
崩溃!!!
刘桂生很通情达理地训道:“太妃无恙,还不快退出,闺阁情事,岂有旁观之理?”
众人忍笑答道:“是。”
刘桂生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用这种江湖手段,可能是收了白莲圣女后潜移默化受到影响。不过也无所谓,他没有道德洁癖。
毕竟那些缙绅公卿也不是善男信女,某些手段甚至更阴更狠,自己不过以毒攻毒。
待众人退出,仇骏忙把太妃扶起来,黄贞儿缓过神来,想起刚才的窘迫,不免习惯性地迁怒于仇骏,冷不丁抽了仇骏一耳光,怒道:“没眼色的奴才,吃了狗胆,敢坏我名节?”
不想仇骏竟像换了一个人,被打后勃然变色,立即扇了他一巴掌,喝道:“下贱的娼妇,打谅爷还是叶府的管事不成?自今日起,爷便是你这贱妇的当家汉子,再敢作妖,爷把你扒光丢到外头,让国师府上下看个通透。”
一边说着,一边挑衅地用手捏她的山包。
黄贞儿被打懵了,这才想起仇骏背后有国师撑腰,子女也已被国师收留,早已不是任她拿捏的蝼蚁,又想起今日栽这么大跟头,早没了体面,竟破罐破摔起来,抓着仇骏作怪的手,却没推开,倒像怕他抽走一般。
只是此时倒不敢温存,胡乱穿上衣服,整理一番,艰难出门,饶是黄贞儿强横一辈子,此时也是羞怯万分,又带着身败名裂的恐惧,竟走路不稳,差点跌跤,无奈让仇骏扶着去见国师,一路低着头,只觉脸上像扎针一般热辣地疼痛。
刘桂生看着黄贞儿像小媳妇一样进门,颇觉好笑,此人一向崖岸高峻,刻薄蛮横,在京师勋贵中有悍妇之称,此时却缩着身子,不敢抬头看自己。
“此次张毅之事,可有人授意怂恿?”刘桂生盯着黄太妃轻轻问道。
“回国师……,此事确为哀家……自作聪明,倒与他人无关。”
黄贞儿战战兢兢说着,抬头偷偷看了看国师,又赶紧低下头,倒像是怕惹怒主子的奴婢。
刘桂生想了想,这么拙劣的伎俩,倒不像有高人指点,真就是泼妇般打闹添堵之举。
黄贞儿见国师沉吟不语,以为他对自己的回答不满意,连忙讨好似地补充道:“数日前,倒是有扬州盐商江春与哀家联络过……”
说着,犹豫了一下,但见到国师正冷冷地盯着她,马上接着道:“他说国师废纲盐坏徽商根基,乃徽人之敌……,又说京师徽人宜联合自救,请我居中协调……”
黄贞儿最终没有提到毓妃。
刘桂生笑道:“原来是江春,听闻此人乃徽商首富,家资巨万,若是用来修铁路,倒可联通安徽各府,也算造福桑梓。 ”
国师会见黄贞儿后,黄太妃带着仇骏回府,一切归于平静,似乎太妃与家奴秽乱国师府客房一事从未发生。
不过,朝报上倒是发了一则声明,表示不赞同对南安太妃与陆易存在桃色关系的猜测,朝报迄今并未发现太妃曾红杏出墙的直接证据。
这则声明给近日沸沸扬扬的南安太妃偷情旧爱一事画上**。尽管私下仍有议论,但热度过了。
黄太妃则在府上闭门谢客,而且府里的规矩变了,不再要人贴身伺候,只让仇骏跟着。奴才下人虽不明所以,但巴不得如此。
金陵下关码头。
今日是赤帝水师再度出海的日子。自南洲返回后,黄子晟不仅向隆安帝献上海图,以及袋鼠、树袋熊等瑞兽,并呈上《南洲远航纪略》一书,此书乃主簿杨荣所撰,讲述南洋远航之经历,沿途风土人情,各方势力,同时,黄子晟介绍了赤帝水师占领三宝垄的情况。
三宝垄不过是个小镇子,没什么人注意,赤帝水师占据三宝垄倒不废什么力气,也联络上当地华人,据闻乃前朝郑和船队留守属员,黄子晟派杨荣留守三宝垄,嘱咐他好生经营,以为大周经略南洋之基地。
隆安帝当时龙颜大悦,遂封黄子晟为征南将军,授严恭为南洲卫指挥使,命杨荣为三宝郡守,其他高杰、廖勇、芦纶等人皆有封赏。
然而,其中有一道任命令人意外,那便是在巡盐御史林如海府上坐馆、曾因贪贿被参去职的贾雨村,被起复任命为南洲巡抚。
这个官职挺高,可是地方……,贾雨村收到告身后一脸懵,他为了起复,趁国师在扬州,搭上了国师这条线,想不到国师给了这个?品级直接升了两级,但南洲是什么地方?一片蛮荒,人民少而禽兽众。何况远隔万里波涛,一不小心可能葬身鱼腹。
他不知道该感恩国师还是该愤恨,一时茫然。
但他最终还是决定接受,很简单,他没有选择,恶了国师,今后还有何机会?何况,朝廷经略南洋之意昭然若揭,今后,南洲必成南洋重镇,自己未必不能重返中土,甚至位列朝班。
打定主意,他今日也从扬州到了金陵。
赵耀楚夫妇在差人押送下,也来到下关码头。差人都是赵家拿银子喂饱了的,连木枷、手铐都没用,甚至允许赵耀楚和顾心霖带上两个下人。所以,乍一看,倒像两夫妻出门远游。
赵家给赤帝水师也捐资三千两银子,换来赵耀楚夫妇可在甲板下船舱二层享一个单间,不需与那些糙汉挤在一处。
并且,此次赤帝水师出动,后头跟着不少海商世家的船,他们跟着下南洋开辟新航路,赵家原非海商,此次也与徐元生合股凑了一船货物,打算一起到南洋牟利,顺便可照应赵耀楚夫妇,也算一举两得。
养济院也来凑热闹,派了两艘船,还特地成立了一个海事局,知事叫孙仁祖,乃是孙绍祖堂弟,孙绍祖一直积极投靠格物党,刘桂生也愿意给他机会。
饶是如此,启航之日,赵耀湘与赵耀楚等人,依然泪洒衣襟,依依惜别。
而在京师附近,京塘铁路已经接近静海。
如今孙鲤、张良鹤等人直接就住在静海潘庄工棚中。
营造队主事丁寿正在汇报。
“今日在河岔口修桥,潘庄族长潘仁刚纠集族中青壮百般阻挠,说是营造铁路破了风水,扰了阴宅,让祖宗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孙鲤一拍桌子,怒道:“愚夫愚妇,铁路建成,潘庄不知要得多少好处。”
张良鹤皱眉道:“是否让调查局介入?”
孙鲤沉吟半晌,摇摇头道:“调查局监察百官勋贵,纠劾害群之马,岂有余力顾及草野?况调查员出马对线村夫,于体例不合。”
两人正愁眉不展,丁寿却期期艾艾提醒道:“凌霄派静海分坛正在传道,或许让潘仁刚有所顾忌。”
此时,潘庄晒麦场戏台上,凌霄派静海分坛坛主宋克俭正端坐高台布道:“国师于大周建铁路布八卦阵图,再以火车运转阵法,上应天道,下汲地气,助大周国运昌隆,泽披天下苍生,与诸位共享福泽……。”
正在兜售凌霄派的铁路版天人感应,立即有人在台下断喝:“妖道胡言乱语,铁路惊扰山神土地,坏我潘庄阴宅风水,使祖宗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什么享福,老子看是折福,铁路决不可入我潘庄……”
此人一开口,一些潘庄土著就开始大声附和,甚至有人想冲上台攻击宋克俭,凌霄派护法队立即阻拦,现场一片混乱。
正在这时,麦场西南方向升起烟尘,有人大喊:“不好,潘府起火了。”
“族长家着火了!”
现场更乱了,潘仁刚无心闹场,立即带人回去救火。
宋克俭冷笑一声,对身边的潘毛驴道:“后续都安排好了吗?”
潘毛驴冷笑道:“坛主放心吧,管教他爽上天。”
宋克俭点点头,自从收编了这些白莲余孽,干些脏活确实比较顺手,这些人套路深,跟正统凌霄派教徒颇为不同。
潘仁刚正急匆匆往家里赶,一路上怒气值都在累积,交通局铁路进潘庄,没经过自己点头,又不肯给自己交人头费,还妄称把人头费发给每个村民,若是泥腿子把自己绕过去,族长又有何权威?
再说,铁条箍地,束缚地龙,祖祖辈辈没见过这事,若是惹了天上地下的神仙,败了潘庄风水,那可是天大的麻烦,老二潘秀明今年科考,老潘家的功名利禄不可出半点差错。
养济院又能如何?国师再是势大,能大过天下读书人?
隐隐地,他还有些担心,铁路若真如交通局所言,如铁牛载运,不舍昼夜,不知疲倦,则物流、贸易大兴,交通局再扶持泥腿子,潘庄由长房掌控的局面岂能不动摇?
潘氏落户静海数百年,长房一直垄断族长之位,靠着掌握族中的公中财产,积累了巨大田产财富,整个潘氏宗族几乎都租佃他家的田产,由是威望更重,族长之位更稳。
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对身旁的潘祖儿道:“快去喊族中丁壮都来救火,手上任何事都放下。”
潘祖儿连忙答应一声,到庄里通传。潘庄农人多在地里忙着收玉米,时节过了,玉米蔫坏变质,那可是大事。这些收成大半要交租,剩下的勉强熬过来年青黄不接之时,每一分粮食都不能浪费。
但族长有令,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只得放下农活,往族长府上赶。
潘仁刚府上管事家奴训练有素,很快组织起救火队伍,有运水的,有浇水的,有拆墙隔离火势的,加上人力无穷无尽,不到半个时辰,竟将大火扑灭了。
但潘仁刚没让族人离开,他让人们挤在天井下,天井占不下的,就站在门外。
这些族人穿着单薄,救火之时不觉得,此刻站在门口,风一吹,冷得打哆嗦,有人开始咳嗽,但没人敢离开,风刀霜剑雕刻的皴黑脸庞上是麻木的无奈。
若是族长收回佃田,他们不知道怎么过下去。
潘仁刚站上厅堂,脸色一肃,沉声道:“上月交通局在潘庄河岔口修铁轨,扰我潘氏先祖安宁,我潘家大房为护佑祖宗陵寝,带领青壮逼退营造队,不想被奸人记恨,烧我宅院,账房估算,损失不下一千两,我为长房,也不多计较,各位族亲每家补我三两银子便罢,不足的老夫自己担了。”
潘府看上去烧的厉害,其实金银细软,珍器古玩毫发无损,烧掉的不过是砖木屋瓦,还有一些家具器物,真实损失不过三百两。
潘庄是大族,族中足有三百户,每户三两,就有九百两,潘仁刚血赚六百两,心中暗自得意,却发现人群中无人响应,脸色不由冷下来,三角眼中闪出厉芒。
这些潘氏佃农本就担心熬不过来年春夏之交,若是再给主家交三两,那要卖多少粮食,婆娘娃儿咋活啊?
终于有个老成的战战兢兢道:“宗长,三月前玉米抽芽,却闹了蝗灾,家家户户歉收,熬过开春都难,宗长家大业大,可否看在同宗份上,网开一面,免了咱们的摊牌,俺们皆感戴宗长活命之恩 ”
众人一听,心有戚戚,正要附和,见潘仁刚脸沉得像要滴出水来,吓得不敢吱声。
潘仁刚见没人敢炸刺,才冷声开口道:“潘骡子,你倒是会卖好,熬不下去怎的还给儿子娶媳妇?”
潘老汉嘴上嗫嚅一阵,发不出声音,潘仁刚却厉声喝道:“再敢胡言乱语,把那二亩水浇地退回来。”
一言既出,全场鸦雀无声。
潘老汉脸色灰败,低垂着头,给潘仁刚磕了个头。
接着,众人陆续离去,每个人心情更加沉重,考虑如何再压榨自己和妻儿,让日子可以熬下去。
潘老汉失魂落魄回到家,儿媳翠娥给了他一碗热水,怯生生说道:“涣生今日哭得凶,多吃了些,俺晚上就不吃了……”
潘老汉看翠娥战战兢兢的,瘦到皮包骨,也不好说她,再想到那三两银子,心中更加烦闷。
潘府上,此时也在吃晚饭,虽说今日宅院失火,但晚餐丰盛,不受影响,鸡鸭鱼肉自然应有尽有,难得的是桌上还有“洗手蟹”,蘸上盐、梅、橙、姜和酒等调料,别有一番风味。
潘仁刚的老婆白玉凤吃完一只,手一伸,自然有丫鬟把热毛巾拿来,让她擦了手,稍坐会儿,再吃些热菜。这当口,她眼睛冷冷地看着芸儿。
她是老爷新收的小妾,潘富儿子潘兴的童养媳,送来抵债的,不知怎么入了老爷的眼,纳到房里。一个泥腿子家的贱婢,倒开始吃起了细糠。
芸儿正在布菜,在主母的注视下,一股寒意一直从脚底下冒出来,手都有些抖了。又想起被老爷家奴拉来抵债时,兴哥儿那痛到麻木的眼神,想拦又不敢拦,伸出的手又收回,只怔怔地站在树下送别,一动不动,像庙里的塑像。
那情景每次想起都好像要挖人心窝子。
如今伺候过老爷,元红已失,再也当不成兴哥儿的女人了,只当自己死了罢。
想起老爷,心中一直恐惧和恶心,晚上使劲作贱自己,当自己是猪是狗,一到白天,道貌岸然,眼神中的热切和野狼一样的光芒不见,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还有这主母,眼神冷飕飕,好几次见她从窗外悄无声息走过,满眼怨毒,前院张婶悄悄说过,老爷的几个妾走得不明不白……
正恍惚间,一根汤匙掉地上,摔断了,芸儿慌张地把它捡起来,徒劳地想接上,白玉凤阴沉沉地道:“拖下去打,汤匙就让他潘老汉赔二两,这等货色也敢往潘府送……”
芸儿急道:“俺是卖断身契的家奴……跟兴哥儿家无关啊!不要,不要找兴哥儿,俺自己……俺自己赔。”
兴哥儿家可经不起刮了,都已经快断粮了,不然,自己又何至于抵债?
白玉凤当然不管,哼了一声。潘仁刚对管家潘贵喝道:“还不拖下去!”
待芸儿哭喊着被拖走,潘仁刚才说了一声:“聒噪。”
白玉凤冷冷道:“哟,这么快就厌弃了?”
潘仁刚横了她一眼,懒得跟这婆娘一般见识,纳到房里的妾不过是玩物,婆娘却喝不完的醋,简直自降身份,伶不清。
过了戌时,整个潘庄安静下来,各家都已吹灯安寝,但日子艰难,又要承担了这么重的摊派,各家喘不过气,不少人盯着屋顶睡不着。
正在此时,潘庄西头传来喧哗。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