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西平王妃

当红夷水师变换阵型,开始撤退时,黄子晟松了一口气,终于涉险过关。同时心中涌起危机感,西夷水师实力已远超华夏,若不改弦更张,百年后,大周将无一战之力,届时海防必形同虚设。

幸好国师格物致知,制器造炮,已初见成效,今后当与养济院精诚合作,俾使赤帝脱胎换骨。

跟随而来的商船见水师陆师均挺过西夷打击,虽然惊心动魄,但对此条商路有了一点信心。

接下来几日,流人开始分批下船,帮忙重建圆楼,开荒耕田,又建起冶铁、陶瓷等作坊。

然跟随的商船想交易物资时,却发现南洲周庄并无本钱可用。

那些流人之财产大半已罚没入官,南洲卫又初设,各项生产刚刚投入,并无产出,委实拿不出钱。

一时陷入僵局,周庄自然需要物资,各商船自然也不愿白跑一趟。

还是孙仁祖出了主意:各家海商在周庄附近圈地,南洲太守开具地契,承认产权,南洲太守调派流人帮忙开垦与生产,海商亦可派人管理,建立生产基地,此处良种不少,特产丰富,他日必能一本万利。

各家海商听说,面面相觑,不少海商,比如章孝盛,徐文元,都是拿了麒麟牌,又办了水泥厂,还参股交通局,利益与养济院高度捆绑,其手下船长自然唯孙仁祖马首是瞻。

其他海商见几个大船东都没意见,自然也不得不答应。再说,先带些本地良种回去售卖,顺便在回程途中,与南洋土番贸易,亦可获利。

其实这是刘桂生早就谋划后的,本意就是带动海商对外殖民,一旦他们有了基地,利益押注就越来越重,今后就越来越不会内卷,而是倾向海外开拓,只要解除海权封印,华夏未来必可海阔天空。

西平王府。

王妃方若曦正在与太妃裴沅芷在荣安堂闲话。

“毓妃谨小慎微,老身多次与她影射妖道乱政之事,她都顾左右而言他。”裴太妃有些恨铁不成钢。

方若曦一脸怨毒道:“听闻如今毓妃圣眷大不如前,想是担心卷入是非,失了圣宠。只是,国师如此轻蔑儒学,弘扬邪说异端,满朝文武,竟听之任之么?”

想到临清方家,百年大族,竟被国师连根拔起,方若曦便刻骨痛恨。

裴太妃漫不经心,喝了一口茶道:“毓妃既是圣眷日减,必是想翻盘的,再说,不是有庄妃吗?至于那些京官,都是没骨头的,早被双王之乱吓破了胆。”

她用扳指扣了扣油光的桌面,继续道:“不过天下士绅千千万万,岂无一二热血之辈?便是地方大员,也大半不齿新党背弃名教之举。”

方若曦想起自己娘家那些交好的朝廷大员,不知道他们够不够胆采取行动,还有母妃似乎也联络了一些人,国师失势,才是报仇之时。为了这个目标,等等何妨。

如今隆安朝也陷入新旧党争,新党皆赞同隆安新政,与国师嫡系的格物党可算盟友,正全力推进考成法,并在各地丈量土地,追逋赋,又支持胥吏改革。

新党以内阁首辅,端凝殿大学士史朝恩为首,户部尚书张怀玉、兵部尚书范仁轩是得力干将。

旧党不但对格物学不屑一顾,认为格物致知实为妖言惑众,乃儒术大敌,并且坚持祖宗之法不可变,否则必有不测之祸。

旧党领头的是内阁辅臣、体仁阁大学士周嗣业,礼部尚书卢玉麟、太常寺卿柳存节、国子监祭酒陈霖极力追随其后。

地方上,新旧官员一样泾渭分明,争斗不休。而士绅、读书人也互相攻讦。

考成法实施一年,本应进行“大计”,查察庸渎官吏,以陟罚臧否,拾遗补缺,然大计一直无法出结果,不少御史因各种原因,阳奉阴违。

乾清门常朝。

隆安帝坐在御座上,心中怒极,自己力推考成法,却进展缓慢,特别是年终大计,正是检验新政成果之时,却一再难产。

湖广道御史莫正纲道:“自去年六月后,武州连日大雨,竟下了一个月,汉江暴涨,大堤停工两个月,自不能按期完工。臣已赴湖广查验,此情属实,不想内阁竟然驳回。”

礼部尚书卢玉麟趁机道:“陛下,考成法督责过急,朝廷命官竟如胥吏般俗务缠身,体面全无,有失朝廷恩养之意。”

左都御史沈煜冷哼一声,上前道:“大宗伯,此言差矣,我辈出仕朝廷,当为君父分忧,为黎民谋福,岂可尸位素餐,只知悠游唱和?”

史朝恩作为首辅,见朝会又开始互相攻讦,心中一横,站出来道:“陛下,依考成法规定,御史履职需由审计署审计,既然莫风宪拿不出结果,自然需交国师府核查,臣请陛下下旨。”

莫正纲一听,脸色微变。

隆安帝此时才从愤懑中缓过劲来,如今内库银两充足,太仓存银倒也勉强收支相抵,但自从有了国师相助,他的目标就是秦皇汉武,堪堪维持显然不能令他满意。

赤帝水师要更换船只和火器方可经略南洋,沐风诸将需编练新军以北逐鞑虏,他还计划朝廷出手大修铁路,不能只靠养济院。

因此,隆安新政需快速推进,只是这些朝臣阳奉阴违,敷衍塞责,滑不溜手,令他长久郁结于心。

如今首辅奏请审计署介入,正合他意。审计署虽是皇帝下旨设立,但经费并非朝廷拨付,人员也并不与朝廷经制官吏互相调任,与朝廷各部和地方衙门并无利益纠葛,加上有国师坐镇,他比较放心。

遂颁下口谕:令审计署复核都察院年终大计工作,严惩拖延塞责,营私舞弊。

刘桂生接到旨意,又听完献奴叙述今早朝会经过,若有所思。

他并非朝廷经制大臣,又地位尊崇,朝会可参加可不参加,多数时候他不参加朝会,而是用心经营养济院和审计署。

他知道,与隆安帝保持一定距离,一方面可减少其权柄旁落的疑虑,另一方面让隆安帝更信任其“孤臣”之身。

相处之道,就必须拿捏尺度。对于考成法中审计署介入大计之规定,当时考虑可以备而不用,威慑贪渎之辈,待朝廷提出要求,方启动复核。

如今隆安帝直接下旨,定是大计困难重重,不得不调审计署介入。

不过,此事大体在意料之中,大周早已贪腐成风,尸位素餐的颟顸之辈充斥衙署朝堂,若是真查,恐将引起朝局震荡。

御史虽有纠劾升迁动机,无奈背后关系盘根错节,乡党、同年、同门之间勾兑酬庸,其驱动之力甚至超过升迁。

改变这一切,除了制度变革,更重要的是改变社会结构,一方面培育新产业,让越来越多人受益于铁路、纺纱机、水泥等新事物,另一方面开办越来越多的格物学堂,培养新式知识分子,逐步积压传统士绅的社会空间。

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的,只能久久为功。

刘桂生抽时间去了一趟乾清宫。

他见惠妃与庄妃在场磨墨奉茶,见国师进来,才退入后堂。

静妃听说也怀上了,懿妃估计在哺乳小公主。毓妃不在,为何?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也不在意。

隆安帝一听周坤唱名,抬头见到刘桂生,立即笑道:“爱卿来了,素日你只在国师府修心养性,撇下朕应付繁剧政务,此次朕怎么也得把爱卿拉下水。”

隆安帝总是不自觉把刘桂生当朋友,这种感觉很奇妙,但却让他感到难得的放松。

“臣虽修心养性,银子可没少贡献,陛下却见不得臣清闲,定是陛下日理万机,心中不忿罢了。”

“哈哈。”隆安帝也不掩饰:“所言非虚,朕就是想让你尝尝政务缠身的滋味。”

两人说笑一阵,隆安帝正色道:“如今朝中党争苗头渐起,内耗纷争不断,部寺衙署空转,朕深忧之。”

刘桂生道:“陛下刷新朝局,必犯因循苟且之辈,臣有三策,与陛下参详。”

“哦!”隆安帝眼中精光一闪:“快快道来。”

“陛下可通过年终大计,罢黜阳奉阴违官僚,提拔忠臣良将,砥砺进取之才。

第二,审计署配合陛下,调查旧党骨干,伐其木,削其枝。

此为治标之策。

臣还有治本之法,今我大周铁路工厂之修建方兴未艾,又海贸边贸如火如荼,金山银海,有目共睹,臣的意思,户部可入股我养济院,以股息发放考绩奖金,名曰“新政赏”。只要得了好处,牢骚自然少了,尤其所谓清流,俸禄低微,又无油水,想来欣喜之至。”

隆安帝龙颜大悦:“爱卿果真屡出奇谋,此治本之策真如釜底抽薪。”

不过,他又皱眉道:“不过,如今太仓也只能维持运转,却难有大额现银入股。”

刘桂生早等着这句话,笑道:“这有何难?养济院已开设汇金钱庄,可替户部发行国库券,以发售国库券所得银两入股。日后工商大兴,税款水涨船高,偿还国库券轻而易举。”

这么一来,养济院得到一大笔股金,汇金发售国库券又有手续费进账,一举两得,哈哈。

回到国师府,门房老秦报南安王府管家仇骏求见,刘桂生示意让他进来。

仇骏轻手轻脚走进书房,乖乖站在一旁等待,国师正扣着桌案,眼似秋潭,眉头紧锁。

他如今与南安太妃如胶似漆,为掩人耳目,南安太妃仍像从前那样骂他,罚他,晚上却狠狠补偿,对他也用上了当年对南安王使用的狐媚手段,让他爽到起飞,又得了无数赏赐。他追本溯源,对国师感恩戴德。

刘桂生正在考虑宫中格局变换,毓妃未见,庄妃居然有得宠之势,倒是诧异,此女生在道学之家,据说颇为古板,故长期不得圣宠,如今居然混上贴身伺候的位置,有些蹊跷。

又看了看仇骏,此人是他布的一颗闲子,当时只想给南安太妃一个教训,想不到两人却搞到一起。

这仇骏也是个妙人,自动代入情报员的职位,居然时不时来汇报些南安王府情势,端的是好同志,今日想见自己,莫非有什么大事?

“说吧,何事见我?”

仇骏一听国师问询,立即跪下俯身道:“前日西平太妃邀贞儿到百花山赏樱,蛊惑贞儿再找毓妃,贞儿自然是不肯的,但裴太妃却说方妃与庄妃曾是手帕交,若是一齐发力,陛下当可回心转意。”

刘桂生淡然一笑,又问道:“还有吗?”

仇骏有小心翼翼道:“贞儿还听方妃说,如今曲阜那位似乎有挑头之意,西平王,还有一些公卿正在联络士子、清流配合。”

屏退仇骏,刘桂生感叹,变法改革真是艰难。他已经采取了迂回道路,科举、官制都没有大动作,主要在工商、交通这些经济领域发力,本想温水煮青蛙。

不过,看来水温到一定程度,青蛙终究会跳出来。

对其他人,可以用养济院产业的股权收买,但衍圣公却不易,因为格物致知最终会动摇儒学根本,他们的特殊地位也相应会被打破。他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自然会拼命阻碍新政。

思虑半晌,不得要领,把昭月、六喜、献奴、傅名山等嫡系叫来,秘商此事,众人都拿不出立竿见影的方法,勉强形成两个方案:

一是尽量拉拢衍圣公近支入股,绑上新政的利益战车,注入一些友好氛围,潜移默化影响他们。

另一方面,曝光一些衍圣公宗族欺男霸女,鱼肉乡里的丑闻,降低其民望。

最后,渗透一些情报员进去,如果有合适机会,又有合适人选,可行废立之事,换上亲新政人选,当然,这一招慎重使用,以免弄巧成拙。

今后若想到其他方法,届时再讨论实施。

皇城钟粹宫。

此处乃大明宫西北角,为隆煜太皇太妃寝宫。隆煜太妃张萃英在大明宫辈分最高,又曾是周真宗宠妃,因此颇有地位。

今日乃隆煜七旬大寿,不但宫里人来庆贺,便是贵戚勋臣家眷也来了一些。

此时宴会还未开始,那些女眷还在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却没人注意,钟粹宫后院西南角金水河畔一间耳房内,却传来微不可察的声音。

如果进入这间耳房,所见情景会让人惊掉下巴,屋内只方妃与庄妃二人,伺候的丫鬟宫女都已屏退。

只见方妃正坐在贵妃榻的床沿,似有微动,过一会儿,她站起来,庄妃走近一看,赞道:“妹妹果然好功夫”。

心中鄙夷,但又深知不得不学,否则哪有今日的圣宠和风光,又如何为大周拨乱反正,当初方妃曾暗示自己,被自己断然拒绝,还骂人家不要脸,后来还是母亲入宫劝她,她万般无奈接受。

学了两招后,凑巧陛下召她侍寝,她便含羞用上,陛下见一向端庄守礼的她如此卖力,便连着来了好几次,倒把毓妃替下了。

只是如今惠妃还是会分宠,若能再学些独门绝技,未必不能独宠。

想到此处,她强忍不适道:“妹妹不是说两招?还有一招呢?”

方妃微微一笑,从一旁桌案上的包裹里拿出一个透明水晶杯,又打开一个小酒壶.........。

庄妃大受震撼,目瞪口呆看着她。

方妃道:“这些都是醉春楼花喜娘子的不传之秘,小妹已经全授给娘娘,加上上次那两招,娘娘若勤加练习,必能宠冠后宫。”

方妃心想,自己前两年若没有这几招,又如何让夫君言听计从?

她见庄妃兀自愣愣地看着纸钱和杯子,知她脸嫩,仍有些放不开,不由劝道:“娘娘,咱们女人若不想法子栓男人的心,早晚便宜那些贱人,若是陛下被毒妇蛊惑,行悖德误国之举,那时便悔之晚矣,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庄妃忙应道:“妹妹苦心为我好,我岂是不知好歹之人。不过今日是张太妃寿宴,外头人来人往,不便练习,待我回去再详加揣摩。”

望江楼养济院总部。

刘桂生把审计署和养济院的负责人都召集过来,安排朝廷考绩复核事宜。这是第一次考成法复核,千头万绪,需要拟出个条陈。

首先是复核对象,大周十五省,三个宣慰司,不可能面面俱到,最后决定把争议最大的湖广和直隶作为重点。

直隶由昭月坐镇,昭月尚在哺乳女儿缦云,不能远离,又可以兼顾养济院。

湖广由刘桂生带队,此次湖广大计争议颇大,形势复杂,需要强力人物掌控。

其他各省也分别安排了领头人。这些省的复核都由女子领导,男子只负责安全,不得介入复核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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