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微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安全屋的主屏幕上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她已经连续工作六小时，期间只喝了两口程宴递来的黑咖啡——那杯咖啡她悄悄倒掉了一半，剩下的用便携检测仪确认无毒后才敢入口。
"这部分加密架构用了量子随机数生成器。"宁微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将一段代码放大显示，"不是普通黑客能弄到的技术，至少是国家情报机关级别的资源。"
程宴坐在她旁边的工作台上，白衬衫的领口敞开着，露出锁骨处包扎的绷带。他晃着两条长腿，像个课堂上的大学生："NSA去年淘汰的一批设备，黑塔通过葡萄牙中间人买到了三台。"
宁微挑眉："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幽灵知道的。"程宴的笑容淡了几分，"他们每次使用我都会留下记忆碎片，像梦一样。"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大部分是血腥画面，偶尔会有有用信息。"
宁微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程宴谈起"幽灵"时用的是第三人称，仿佛那真的是另一个人。多重人格障碍通常不会如此清晰地划分意识，但程宴的情况显然不是普通的心理疾病——黑塔的"行为矫正"更像是某种高科技脑控实验。
"我需要幽灵的记忆。"她直截了当地说，"特别是关于黑塔内部网络拓扑结构的部分。"
程宴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绷带边缘："每次主动切换都有风险，他们可能发现我已经失控..."
"那就被动切换。"宁微打开一个新建文件夹，"给我讲讲你第一次见到李成哲的情景。"
程宴的身体明显僵硬了："那不是...愉快的回忆。"
"我没问愉不愉快。"宁微的声音冷静得像在讨论代码，"十二岁生日那天，你父亲带你去釜山参加商业论坛。描述你见到的李成哲，越详细越好。"
程宴的呼吸变得急促，瞳孔微微扩张。宁微知道她在逼迫他回到创伤记忆，但时间紧迫——根据文件显示，"熔断行动"将在23天后启动。
"他...穿着深蓝色西装。"程宴的声音开始发抖，"金丝眼镜，左手小指缺了第一节...说话时有淡淡的薄荷烟草味。"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左腕上敲击三下，"他夸我聪明，说我和父亲长得不像..."
宁微敏锐地注意到程宴的语调逐渐变得平板，眼神也开始涣散。她悄悄打开手机录音功能，同时将一只手放在键盘上，准备随时调出心理稳定程序。
"然后呢？"她轻声催促。
"然后..."程宴的指甲陷入掌心，"他带我参观地下室...说要给我看世界上最危险的游戏..."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冷静，"那是一台第一代神经链接装置，他们用它给七个孩子烙上编号。我是唯一活下来的。"
宁微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程宴此刻的语气和用词明显不同于平时——更精确，更冷酷，每个音节都像手术刀般锋利。
"幽灵？"她试探性地问。
"聪明的女孩。"程宴——或者说幽灵——微微歪头，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小程宴受不了那些记忆，所以我来替他承受。现在，告诉我你真正想知道的。"
宁微直视那双冰冷的眼睛："黑塔的内部网络。我需要进入路径和认证协议。"
幽灵轻笑着从工作台跳下，走到主控电脑前。他的打字速度快得惊人，与宁微不相上下："主服务器藏在首尔一栋普通公寓楼的地下室，物理隔离，需要双重生物认证。"他调出一张建筑平面图，"李成哲的视网膜和我的指纹。"
宁微皱眉："你的指纹？"
"07号成员的权限仅次于六位创始人。"幽灵输入一串命令，屏幕上出现一个复杂的网络拓扑图，"我建议你从后勤系统切入，这里。"他指向一个蓝色节点，"厨师每天上午九点上传菜单，服务器会有30秒的对外连接。"
宁微迅速记下这些信息，同时注意到幽灵的左手又开始无意识地敲击腕部。他的呼吸变得不太稳定，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你还能坚持多久？"她突然问道。
幽灵的身体晃了一下，手指死死抓住桌沿："比...他们预期的...长..."他的声音开始破碎，"告诉...程宴...B计划...在..."
话未说完，他的膝盖一软，向前栽倒。宁微条件反射地接住他，感受到怀中身体剧烈的颤抖。程宴的瞳孔疯狂扩大又收缩，像是两个人在同一具身体里争夺控制权。
"呼吸！"宁微用力按住他的人中穴，"跟着我的节奏，吸气——呼气——"
五分钟后，程宴的痉挛终于停止。他浑身湿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虚弱地靠在宁微肩上："对...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么..."
宁微扶他坐到沙发上，递来一杯水："B计划是什么？"
程宴的手抖得太厉害，差点打翻水杯："你怎么知道...哦，幽灵告诉你的。"他深吸一口气，"一个保险措施。如果我在行动中被捕或被杀，所有关于黑塔的证据会自动发送给九个主流媒体和三个国际执法机构。"
"加密方式？"
"2048位RSA，密钥分成三部分，分别藏在..."程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抹鲜红出现在他嘴角。
宁微瞳孔骤缩："你吐血了？"
"副作用...而已。"程宴用袖子擦了擦嘴，那抹红色在白衬衫上格外刺眼，"他们在我心脏附近植入了微型控制器，破坏锁骨处的接收器后，它开始...不稳定。"
宁微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三根手指按在脉搏上。程宴的心跳快得吓人，而且节律不齐。
"你需要去医院。现在。"
程宴摇头，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听我说，时间不多了。黑塔已经发现我的叛变，他们很快就会..."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打断了他。
安全屋的主屏幕变成红色，显示「入侵警告」。乌鸦的声音从宁微的手机里传出："微微！三辆黑色SUV正在接近，距离500米！"
宁微迅速调出外围监控画面。九个全副武装的男子正在分散包围仓库，其中两人手持某种电子设备。
"信号***。"她冷声道，"他们打算切断我们与外界的联系。"
程宴挣扎着站起来，踉跄走向墙边的武器柜："后门密码7739，直通地下停车场。我的车有防弹功能。"
"你呢？"宁微没有动。
"我留下拖延时间。"程宴取出***枪，动作熟练地上膛，完全不像平日那个连瓶盖都拧不开的贵公子，"他们暂时不会杀我，我还有利用价值。"
宁微冷笑一声，径直走向主控台："省省你的英雄主义。"她调出一个隐藏程序，输入执行代码，"我进来前就在周围布下了惊喜。"
程宴疑惑地看着她按下回车键。几秒后，监控画面显示仓库外围突然升起浓密的烟雾，紧接着是几声爆炸的闷响——没有火光，只有强烈的电磁脉冲。
"非致命EMP手雷。"宁微淡定地解释，"够他们通讯瘫痪半小时了。"
程宴目瞪口呆："你什么时候..."
"职业习惯。"宁微模仿他先前的语气，开始快速收拾设备，"现在，如果你不想浪费我精心布置的逃生窗口，就带上必要文件跟我走。"
程宴站在原地没动："去哪？他们会监视我所有已知的安全屋。"
宁微将最后一个硬盘塞进背包，头也不抬地回答："我家。"
———
一小时后，宁微的公寓门锁发出确认音。程宴站在门口，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黑客巢穴：简约的北欧风格家具，三台高配置电脑组成的工作站，墙上挂着几幅复古的游戏海报。唯一出人意料的是阳台上郁郁葱葱的绿植，和一缸游得正欢的热带鱼。
"别乱碰任何东西。"宁微警告道，从鞋柜深处取出一个医疗箱，"尤其是那个。"她指了指鱼缸旁边的相框。
程宴好奇地瞄了一眼——照片上是年轻许多的宁微和一对中年夫妇，背景似乎是某个大学的毕业典礼。宁微穿着学士服，表情比现在柔和许多。
"你父母？"
"与你无关。"宁微粗暴地打断他，"脱衣服。"
程宴眨眨眼，突然露出那种熟悉的、带着撒娇意味的笑容："宁博士，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
"检查你心脏的控制器，白痴。"宁微翻出听诊器和便携心电图仪，"除非你想今晚死在我客厅里。"
程宴乖乖解开衬衫纽扣，露出苍白的胸膛。宁微注意到他身材比外表看起来结实得多，腹部有明显的肌肉线条，但遍布各种伤痕——刀伤、烧伤，甚至有一处疑似枪伤的圆形疤痕。
"黑塔的入职培训？"她冷淡地问，将听诊器贴在他心口。
程宴微微苦笑："部分是训练，部分是惩罚。"他指向右肋下一道狰狞的疤痕，"这是十五岁那年试图逃跑留下的。"
宁微没有回应，专心听着听诊器传来的声音。程宴的心跳依然不规律，但比在安全屋时稳定了些。她连接好心电图仪，屏幕上立刻显示出危险的波形。
"控制器正在释放不规则电脉冲。"她皱眉研究着图形，"就像个坏掉的节拍器。按照这个趋势，四十八小时内会导致心室颤动。"
程宴平静地点头："差不多符合我的估算。"
"你还笑得出来？"宁微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因为我有世界上最厉害的黑客医生啊。"程宴歪着头看她，湿漉漉的眼神像只等待抚摸的小狗，"你能搞定它的，对吧？"
宁微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首先，我不是医生。其次，即使我是，这也需要外科手术。"
"不需要开胸。"程宴突然正经起来，"控制器通过第三肋间隙植入，距离表皮只有1.5厘米。理论上，精确的电磁干扰可以暂时瘫痪它。"
宁微挑眉："你怎么知道？"
"幽灵黑进过设计者的电脑。"程宴的表情又变得痛苦，显然回忆这些信息触发了他脑内的某种防御机制，"需要的设备...在...我的..."
他突然向前倾倒，宁微及时扶住他。程宴的体温高得吓人，冷汗浸透了衬衫。
"够了，今天到此为止。"宁微将他扶到沙发上，"休息。明天再讨论怎么取出你胸口那个该死的玩意儿。"
程宴虚弱地抓住她的手腕："宁博士...如果...如果我再次变成幽灵，而行为具有威胁性..."他的眼神无比认真，"书桌右边抽屉里有镇静剂和注射器。"
宁微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我书桌抽屉里有什么？"
程宴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职业猜——"
"说实话。"
"...好吧，上周我派人装了你公寓的监控。"程宴迅速补充，"但只持续了36小时就被你发现了！那些摄像头贵得要命..."
宁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什么？"
"我知道这很过分！"程宴用毯子蒙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但我必须确认你足够警惕，能保护自己不被黑塔发现..."
宁微深吸一口气，默默数到十。她应该愤怒，应该把这个入侵她隐私的混蛋赶出去，但某种奇怪的理智压制了怒火——程宴的偏执狂行为某种程度上确实救了她一命。如果黑塔今晚能找到安全屋，迟早也会找到这里。
"睡沙发。"她最终冷冷地说，"敢进我卧室就打断你的腿。"
程宴乖巧地点头，像只被驯服的大型犬。宁微转身走向卧室，却在门口停住脚步："程宴。"
"嗯？"
"为什么选我？"她没有回头，"世界上有那么多黑客。"
身后沉默了几秒，然后是程宴轻柔的声音："因为在所有调查对象中，只有你在发现被监视后，第一反应不是报复或恐惧..."他顿了顿，"而是升级了养老院的防火墙系统——那家养老院甚至不是你亲戚所在的。"
宁微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门把。她没想到程宴连这件事都知道。那是三个月前，她发现自己的系统被入侵后，立刻追踪到对方并反向黑进了监控者的电脑。在删除所有关于自己的资料时，她注意到入侵者还收集了几家养老院的安防弱点。
"那些老人与黑塔无关。"程宴继续说，"但你仍然花了两天时间帮他们修补漏洞。"他的声音带着真诚的钦佩，"那一刻我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宁微没有回答，轻轻关上了卧室门。她靠在门上，听见客厅里程宴压抑的咳嗽声。这个男人——或者说这两个人格——身上有太多谜团和矛盾。他可以是冷酷无情的幽灵，也可以是撒娇卖乖的程宴；可以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又会为陌生人冒险。
而最危险的是，宁微发现自己开始关心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
她摇摇头，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今天收集的所有数据。屏幕的蓝光映在她专注的脸上，窗外城市的灯火渐次熄灭，只剩下黑客与她的"病人"在黑夜中各自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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