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饕餮当铺

腐尸的指骨擦着我耳际划过,棺材底板彻底消失的瞬间,我抱着阿福跌进一片颠倒的星河。

鬼市的天空是青黑色的地壳,倒垂的钟乳石滴落猩红液体,在虚空凝结成"冥河三钱一盏"的招牌。赤脚小儿扛着骷髅灯笼从我头顶跑过,细看那灯笼蒙皮分明是张完整的人脸。

"新来的?"

独眼老妪突然从阴影里探出头,腐绿的牙齿咬住我衣角:"卖眼珠子吗?老身用三刻阳寿换..."

清虚子的破草鞋踹开她,酒葫芦在青石板上敲出特定节奏。两侧商铺的帷幕应声掀起,我们走过的地方,所有叫卖声都诡异地静止了——直到转角处传来惊天动地的剁肉声。

八条手臂的屠夫正在肢解一头白泽,神兽的独角插在案板上当挂钩。血瀑从铁钩流进墨玉缸,缸底沉着十二颗跳动的金丹。阿福突然从我怀里窜出,叼住片飘落的鳞甲大嚼,鳞片上的雷纹竟顺着它皮毛游走。

"管好你的猪。"清虚子甩出根红绳缠住阿福后腿,"在这儿被做成叉烧,老道可赔不起。"

血腥气突然被甜香冲散,我撞进一团暖黄的光晕里。桐油灯照亮的摊位上,雕花木盒盛着龙髓酥、凤凰舌拌雪莲丝,青玉碟里码着晶莹的...眼珠?

"谢前辈的食煞又重了。"

素衣女子从蒸笼后抬头,面纱上绣着朵将开未开的重瓣莲。她舀起勺沸腾的琉璃液浇在"眼珠"上,那东西立刻舒展成透明的牡丹,花芯蜷缩着个酣睡的精灵。

清虚子喉结滚动,脏兮兮的手直接抓向蒸笼:"苏丫头,来两笼翡翠汤包。"

"且慢。"

女子竹筷精准夹住他手腕,"上次赊的二十斤玄冰鲷鱼鳞..."

破布袋砸在案板上的声响让我头皮发麻——是血煞宗弟子的本命剑碎片。女子轻叹着揭开蒸笼,九道霞光冲天而起,化作丹顶鹤在棚顶盘旋。阿福突然人立而起,前蹄结出复杂法印,鹤群竟哀鸣着散成光点被它吸入鼻孔。

"雷泽吞天诀?"女子面纱无风自动,"前辈从何处寻得..."

地面毫无征兆地塌陷。

我抓住飞起的蒸笼边缘,下方是无尽的碑林。数万块残破石碑悬浮在虚空,每块都缠绕着不同颜色的锁链。怀中的灰珠滚烫如烙铁,那些碑文突然开始扭曲重组,在我视网膜上灼烧出相同的篆文——吞!

"闭眼!"

清虚子的酒葫芦砸中我后脑,酸涩的液体灌进鼻腔。再睁眼时已坐在间典当铺里,柜台后的掌柜长着张没有五官的脸,他的手掌却是白玉雕成的算盘。

"典当物。"

声音从算珠碰撞中传出。

清虚子拎起阿福晃了晃:"圣兽幼崽,换《饕餮食典》残卷。"

我抄起砚台砸过去:"老混蛋你敢!"

掌柜的"脸"转向我,算盘突然疯狂跳动:"搭头更值钱...吞天圣体,左眼寄居雷泽精魄,丹田藏混沌珠..."他脖颈伸长到三尺,玉石手指几乎戳进我瞳孔:"当百年寿数,换大乘期功法如何?"

阿福突然发出龙吟般的怒吼,整个当铺的烛火变成跳动的雷球。掌柜怪叫着缩回柜台,扔出卷兽皮:"快滚!"

我们蹲在忘川支流边啃汤包时,清虚子正用我的血在兽皮上画符。包子咬破的瞬间,琼浆在舌尖炸开三千种滋味,破碎的记忆画面汹涌而入——我看见十二尊巨像环绕祭坛,每尊神像掌心都托着块闪烁的碑文。

"别嚼!"老道拍我后背,"这是苏丫头的'醍醐灌顶包',你现在的神识会撑爆..."

阿福打了个带着电光的饱嗝。

兽皮燃起青焰,灰烬组成旋转的星图没入我眉心。难以名状的饥饿感从丹田爆发,仿佛整个世界的灵气都在向我坍缩。清虚子抛来的灵石刚触到指尖就化为齑粉,就连冥河飘来的怨魂都被扯成丝缕吸入毛孔。

"以食入道,吞天噬地。"老道的声音忽远忽近,"运转周天,观想你胃囊里的星云..."

血从七窍涌出,却在坠落前被蒸成血雾。我内视看到丹田处形成金色漩涡,阿福的虚影正蜷缩在漩涡中心酣睡。远处突然传来锁链断裂声,鬼市的天空裂开道缝隙,隐约有青霄宗剑修的怒喝传来。

"该走了。"清虚子拽着我跳上渡船,"刑堂的狗鼻子比食髓蛊还灵。"

摆渡人的蓑衣下伸出骨手:"船资。"

老道笑嘻嘻指着我:"抽他三年阳寿。"

骨手刺入胸膛的剧痛中,我听见阿福的尖叫和清虚子的低语:"...总比被搜魂强。"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是掌心浮现的饕餮纹,以及冥河倒影中自己长出獠牙的模糊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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