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瓦缝里漏下几缕月光，照在张小米掌心血字上。那"炁里乾坤"四字早已干涸，可指尖摩挲时仍觉微微发烫。阿沅蜷在草堆里睡得正香，怀里还抱着半只冷透的烧鸡。
"天炁不绝..."他喃喃重复老道遗言，忽听庙外传来簌簌响动。借着月光望去，但见院中老槐树上缠着条白绫，夜风一吹，绫子末端系着的铜铃便叮当作响。
张小米汗毛倒竖。这破庙他住了月余，从不曾见过这般物件。正要探看，那白绫忽地无风自动，竟似活蛇般朝他面门窜来。他抄起供桌残腿横扫，白绫缠住木棍猛地收紧，"咔嚓"一声将碗口粗的枣木绞成碎屑。
"好凶的煞气！"
苍老喝声自梁上传来。张小米抬头望去，见个鹤发童颜的老道倒悬梁间，手中拂尘银丝根根直立，月光下泛着冷铁般的光泽。老道翻身落地，拂尘往白绫一指，那凶物竟温顺地盘回他腕间。
"贫道青云观玄微子。"老道打量张小米，目光在他掌心停留片刻，"小友昨夜可曾遇见我师弟玄尘？"
张小米瞥见老道腰间黄布包袱与死去的玄尘一般无二，心头警铃大作，嘴上却道："没见过什么道士，这庙里就我和妹妹。"
玄微子轻笑一声，拂尘忽然扫向阿沅。张小米扑身去挡，却见银丝在女娃鼻尖三寸处骤停，沾着些晶莹水珠。"子时寒露未散，这丫头鞋底却沾着午时开败的夕颜花粉..."老道抖落露水，"小友还要扯谎？"
话音未落，庙门轰然洞开。十几个举着火把的乡民涌进来，当先的桃木剑老汉厉喝："道长小心，这妖孽会使邪法！"
玄微子拂尘一卷，张小米顿觉双腕如箍铁环。老道翻过他掌心，见到血字时瞳孔骤缩，转头对乡民叹道："此子身负九阴煞体，需以三昧真火炼化七日..."
话音未落，张小米突然盯着玄微子头顶惊呼："道长当心！"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梁上簌簌落灰。玄微子冷笑："雕虫小..."那个"技"字还未出口，整根房梁轰然断裂。他拂尘急旋护住顶门，却不妨张小米趁机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银丝上。
"滋滋"声中，拂尘竟冒起青烟。玄微子急撤半步，腕间白绫刚要祭出，忽听庙外传来急促马蹄声。
"青云观的牛鼻子听着！"马上黑衣人甩出枚硫磺弹，烟雾中传来金铁交鸣之声，"那老道的东西，幽冥教收下了！"
混乱间张小米背起阿沅就逃。背后传来玄微子的怒喝："幽冥蚀骨烟！你们把玄尘..."后半句被剧烈的咳嗽声淹没。
二更天的青石板路泛着青光，张小米专挑窄巷钻。阿沅伏在他背上奶声奶气地问："小哥哥，那个白胡子爷爷头顶冒着黑烟，你怎么不告诉他呀？"
他脚步骤停："你也看得见？"
"原本看不见，"阿沅玩着他散开的发带，"你喷血的时候，我眼前突然亮晶晶的..."
话音未落，前方巷口转出个提灯笼的更夫。灯笼纸上朱砂画符，照得青砖墙上一片血红。"灾星现世，百鬼夜行！"更夫敲着梆子沿街叫喊，"各家各户闭紧门窗，莫叫阴气..."
梆子声戛然而止。更夫瞪着突然出现的两人，手中灯笼"啪"地落地。火苗窜上符纸，霎时映得半条街通红。
"快来人啊！灾星在柳条巷！"
犬吠声四面响起。张小米踹翻路边的腌菜缸，酸汁糊了追兵满眼。拐过三个弯后，他忽然嗅到浓郁的药香——却是慌不择路，闯进了回春堂的后院。
晒药架上层层叠叠的笸箩在月下泛着幽光，阿沅抽着鼻子打喷嚏："苦...好苦..."
张小米忽觉掌心发烫，低头见血字竟在暗处泛起金芒。跟着金芒指引，他鬼使神差地摸向墙角药碾。指尖触到碾槽底的凸起时，地面突然塌陷。
"抓住！"下坠瞬间，他单手抠住地砖缝隙。阿沅吊在他腰间晃悠，小脚踢到壁上一盏铜灯。机括声隆隆响起，暗道深处亮起幽幽蓝光。
密道潮湿的墙壁生满苔藓，越往里走药香越浓。转过九曲十八弯，眼前豁然开朗：十丈见方的石窟中央，青铜药炉巍然矗立，炉身蟠螭纹中渗出暗红药汁，在地面汇成八卦图案。
"大衍丹炉..."张小米念出炉底铭文，忽听阿沅惊呼。八卦阵眼处赫然坐着具道袍骷髅，膝上横着柄焦黑拂尘，与玄微子那柄颇有几分相似。
骷髅指骨间夹着张泛黄信笺。张小米凑近细看，却是"青云观第七代掌门玄真绝笔"，上书："吾徒玄微、玄尘：大衍丹方实为邪术，速毁...莫让幽冥..."余下字迹被血污浸透。
正待细看，头顶突然传来玄微子的长啸："小友何苦自寻死路？"
暗道入口处砂石纷落，张小米急忙抱起阿沅躲到丹炉后。玄微子的声音忽近忽远，竟似在洞窟内回荡："你可知这丹炉炼过多少阴年阴月生的孩童？"
阿沅突然指着炉口："那里有只手..."
张小米定睛看去，只见炉口缓缓探出只青黑小手，五指蜷曲如鸡爪。他浑身血液几乎凝固——那手上戴着的银镯，与白日里粮行掌柜女儿腕上的一模一样。
"叮铃——"
炉内突然响起摄魂铃音。张小米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置身血海。万千枯手自血水中伸出，耳畔尽是孩童啼哭。怀中的阿沅不知何时变成纸扎人，朱砂点的眼睛滴着血...
"咄！"
舌尖咬破的剧痛让他清醒三分。凭着残存意识，他抓起骷髅怀中的焦黑拂尘，朝八卦阵眼的坤位狠狠刺去。地动山摇间，丹炉轰然炸裂，青铜碎片嵌进石壁三寸有余。
烟尘散尽时，玄微子灰头土脸地跌坐在地，腕间白绫寸寸断裂。张小米拄着拂尘喘息，见老道头顶黑气已凝成实体，形似无常索命铁链。
"你...你竟能破九幽幻阵..."玄微子咳着血沫，"莫非真是天炁宗..."
话未说完，七窍突然涌出黑血。张小米抢上前去，只见老道后心钉着三枚透骨钉，钉尾刻着幽冥蛇纹。
密道深处传来阴恻恻的笑声："玄微道兄走得倒快，省了本座一番手脚。"
张小米背起阿沅夺路而逃。身后传来毒蛇吐信般的低语："小子，你怀里的东西...幽冥教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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