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鲁鲁的童年,从来都是“整齐”的。
他的房间被父亲规划成了两米乘两米的功能分区:左边是书桌,右边是阅读角,正中央是一张可以调节高度的功能床铺,每晚九点准时自动收起,墙面自动熄灯。
他出生在霍普矿产——那个更像一台庞大矿业机器的组织体系中。
在那儿,每一块矿石的价值、开采路径、市场投放速度,都被精确计算;每个人的位置、岗位、前途,也都标注清晰。
他父亲是霍普矿产矿脉规划署的一位高级工程官,母亲则是烘矿质量评估团队中的核心计算员。每天早上他们会站在厨房里边吃早饭边交换图纸、排班计划、最新政策评估。语速快、逻辑严谨、词汇干净。
“明天中段矿脉要改线。”
“预计产能减少 7.2%,不过我改了判定算法,误差缩小了。”
“记得普鲁鲁的下周课程要换成结构测绘。”
“已经换了。”
这样的谈话,持续了整个他童年。
他最常听到的不是“你今天开心吗”,而是“今天效率有没有提高”。
不是“你累了要休息”,而是“去找一个不会累的办法。”。
普鲁鲁从来没有哭过。
不是因为坚强,是因为从来没有被教导要“表达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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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成绩优秀、行为规范、说话清楚、逻辑严密,是父母口中最标准的子代养成示范。
但也因此,他总觉得自己不是被爱着的,而是被“完成”的。
于是某一天,母亲提出一个决定:
“我们把他送去中原矿产那边学习。”
父亲皱眉:“中原那边?”
“对。他已经会计算、会识图、会分辨矿石浓度。我们希望他再会一点别的。”
“你希望他不再标准?”
“我希望他开始……有一点点属于自己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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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鲁鲁被送到中原矿产那年九岁。
他是转学生,来得晚,没什么人认识他。
而第一天他走进班级的样子,背着整理得一丝不乱的平衡包,毛梳得整整齐齐,就连说话音量控制在最优分贝区间。这让全班看他时的眼神,多少有些“陌生”。
“那是霍普矿产来的孩子。”
“你看他带的水壶看上去好高级。”
“好像会很多计算。”
“感觉不好相处……”
他没有在意。他甚至觉得这样的距离是舒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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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某天,他遇见了温杰。
那是一次校外模拟矿脉观测课。
普鲁鲁带着全套测绘工具,站在岩石面前,专心绘制剖面图,旁边忽然传来一阵咚咚咚的敲击声。
“你在干嘛?”他抬头问。
“我在敲这里!”温杰笑嘻嘻地说,“我爸说过,长这样的石头有时候里面会藏一些烘矿!”
“这里不在教学区。”
“所以才好玩啊。”
“你不能敲不在课表上的区域。”
“我天哪你怎么跟个老头子似的。”
普鲁鲁当时想回一句“我和你明明一样大”,但他没说出口。
他只是看着那只白熊小孩,汗湿的毛贴在脸颊上,尾巴在身后甩得像风车一样,脸上有种热情的光。
那种表情,他在霍普矿产从来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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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慢慢开始理解中原矿产的生活方式。
这里的孩子喜欢玩、爱聊天、会互相送零食;这里的老师在下课时会说:“今天你有什么开心的事?”;这里的人,会在你发呆时递来一块点心,不问缘由。
一开始他不适应。
后来他学着回应:“谢谢。”
再后来他主动说:“你要不要也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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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是突然就变得“有温度”。
但他开始意识到——那种人和人之间的粘连感,不只是“多余的变量”。
有时候,它是你在很难的时候,唯一不用计算的,能支撑你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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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即使到了现在,他还是不擅表达。他不习惯“拥抱”,也很难说出“我想你”这种话。
但他开始记得谁的尾巴喜欢哪种摆法、谁习惯左脚先迈步、谁的声音在生气时会变小,而不是变大。
这些细节,他不说,但都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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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霍普矿产造不出来的形状。
那是属于普鲁鲁自己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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