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时,李小道将《道德经》递给我,扉页上写着“虚极静笃,守中抱一”八个苍劲有力的小字。
我双手郑重地接过书籍,指尖触到泛黄纸页的纹理,仿佛能感受到岁月沉淀的重量。
“太感谢了,李道长!”我抬头望向他,眼中满是激动,“您今日的指点,让我对修真有了全新的认知。这本典籍,我定会每日研读,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李小道笑着摆摆手,身后的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在古朴的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莫要心急,修真之路贵在坚持。”
炉中沉香突然爆出几点火星,李小道望着跃动的火苗,眼中泛起追忆之色:“三年前我在秦岭采药,误闯一处云雾缭绕的山谷,有幸见到一位元婴期前辈。”
他抬手比划,“您能想象吗?那位老先生身着粗布麻衣,坐在青石上喝茶,可他周身却萦绕着若有若无的光晕,像被月光浸透的晨雾。”
我前倾身体,茶杯几乎要碰翻:“元婴期修士,莫非真能活几百年?还能有这么惊人的神通?”
“何止。”李小道从案底抽出泛黄的绢布,上面绘着水墨群山,某处山坳用朱砂点了个红点,指尖重重按在红点上,“据前辈说,他自明朝嘉靖年间结丹,至今已历四百余载。他的神识能笼罩方圆三十里,山中每只飞鸟的振翅、樵夫的脚步、孩童的啼哭,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有次我试探着问百里外长安城的模样,前辈闭目片刻,竟将城门石狮上的裂纹都描述得丝毫不差,就像亲眼所见!”
我盯着绢布上的朱砂点,喉结不自觉滚动:“那飞行之术……”
“快得超乎想象。”李小道望向窗外云雾深处的雪峰,神色凝重,“去年雪崩,山下村落危在旦夕。前辈只是抬手一指,周身金光大盛,眨眼间便化作流星划过天际。等村民们反应过来,他人已站在雪崩路径上,袖中飞出的符咒结成屏障,将数百万吨积雪定在空中!”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那距离至少五十公里,飞机绕山飞行都要十几分钟!”
窗外忽起山风,吹得经幡猎猎作响。
李小道收回目光,从木匣中取出半块焦黑的玉佩:“这是我在现场捡到的。前辈施术时,空气都扭曲了,连这玉佩都被神通余波震成这样。”
他摩挲着玉佩上的裂痕,“还有次远行,他说要去千里外赴约。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便牵起我手腕腾云而起。耳边风声呼啸,山川河流如画卷般在脚下掠过,不过半盏茶时间,我们竟真的到了江南!”
我靠回椅背,心脏仍在剧烈跳动。
李小道却郑重收起玉佩,望向供奉的三清像:“但前辈从不用神通炫耀。他说,越是强大的力量,越要心怀敬畏。修的是通天法力,守的是悲悯之心——这也是他教我最重要的道理。”
尽管我心中仍存疑虑,可那份对修真的好奇以及想要一探究竟的渴望还是占据了上风。
我望着李小道,眼神中满是期待,诚恳道:“小师傅,虽说我心里还是不太敢相信真有这样的大师存在,但我是真的很想见识见识,开开眼界。还请您帮我引荐引荐,给我个机会当面讨教讨教。”
李小道微微皱眉,面露难色,沉吟片刻后道:“这位大师行踪不定,平时喜欢在深山里清修,轻易不愿见人。我也有段时间没见过他了,贸然前去打扰,怕是不妥。不过既然你如此诚心,我可以试试联系他,看他愿不愿意见你。但我可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啊。”
我感激道:“小师傅,那我就留在这道观里等您的消息吧。我也知道这事儿有些冒昧,可我实在是太想当面见见那位大师了。这段时间我就在道观里,能帮上什么忙您尽管吩咐,绝不给您和观里的人添麻烦。”
李小道看着你坚定的样子,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理解的神情:“行吧,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在道观住下吧。道观里房间虽简陋,但也能让你有个安身之处。你就先住在东厢房,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不过道观里规矩多,你可得遵守。”
我连忙答应:“好的,我一定遵守观里的规矩,不给大家添乱。太感谢您了!”
暮色顺着飞檐淌进长廊时,李小道的道袍下摆扫过青石板,发出沙沙轻响。“东厢房清净,适合修行入门。”他推开雕花木门,屋内陈设简朴,却在案头摆着青瓷瓶,斜插着几枝带露的野山菊,“夜里若听见松涛声,不必惊慌,后山的老柏树在和月亮说话呢。”
次日破晓,晨钟穿透薄雾。我推开窗,正撞见两个道童抬着竹筐经过,筐里装满新采的草药。“俞先生早!”扎着双髻的小道童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今日卯时三刻有早课,要一起听李师叔讲《黄庭经》吗?”
我唯一思索:“我也没有提前预约,还是下次再去听吧。”
用过早餐后,我便来到三清殿前,堂中香炉青烟袅袅,香客们鱼贯而入。
穿蓝布衫的农妇将三炷香举过头顶,额头几乎要贴到蒲团上:“求慈航道人保佑我儿科举高中,愿吃三年素斋!”
戴金丝眼镜的商人则将功德钱投入木箱,小声念叨:“生意周转不灵,求财神爷指条明路......”
香炉中青烟翻涌,在阳光里凝成缥缈的云团。我站在三清殿角落,看着白发老人颤抖着从签筒里抽出一支竹签,顶端刻着“下下”二字。他布满老年斑的手攥着竹签,向殿中正在解签的道长蹒跚挪步,佝偻的背影像一株被风雨折断的老松。
“道长,求您给解解......”老人声音沙哑,带着哭腔,“我孙子的病,还有救吗?”道长身着月白色道袍,接过竹签时目光悲悯。他铺开泛黄的解签簿,笔尖悬在纸面片刻,缓缓写道:“黑云压城城欲摧,却见微光破雾来。”
“老施主莫急。”道长将签文递给老人,声音低沉而温和,“此签虽凶,却暗藏生机。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或许转机就在下一个路口。”老人盯着签文,浑浊的泪水大颗大颗砸在纸上,晕开墨迹:“我已经山穷水尽了......上个月把牛卖了,现在连稀饭都快喝不上了......”他撩起衣角,露出补丁摞补丁的裤腿,“孩子疼得整夜哭,我只能用凉水给他敷腿......”
道长默默从袖中掏出个小布包,递给老人:“这是观里自制的安神香,让孩子闻着能睡个好觉。”
老人攥着布包,突然跪在蒲团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他花白的头发上,勾勒出一道孤独的轮廓。道长将老人扶起,目光望向殿外连绵的青山:“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总会留一线生机。”
我看着这一幕,胸中涌起酸涩。眼前的老人,正为孙子的疾病四处求神问卜。
“大爷,您孙子得的什么病?”我走上前蹲下身,声音发紧。老人从贴胸口袋摸出皱巴巴的诊断书,白血病三个字刺得我眼眶生疼。他翻出个塑料药盒,里面零星躺着几颗药片:“大夫说要做骨髓移植,可押金就要三十万......”
我喉咙发紧:“大爷,我......我可以帮忙。”老人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攥住我的手腕:“你莫要哄我!这世上哪有白给救命钱的菩萨!”我没说话,直接打开手机银行,手指却在输入金额时停顿下来。
“大爷,您的银行卡号是多少?”我轻声问。老人一愣,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卡号?我......我不记得了,那卡还是小宝他爸办的,早不知道扔哪去了......”
“那您的手机号呢?方便联系医院。”我又问。老人苦笑着摇头:“我哪有手机啊,村里公用电话倒是有,可号码我也记不住......”他急得直搓手,“这可咋办,让好心人想帮忙都帮不上......”
“施主不必忧心。”道长忽然开口,袍袖轻拂过老人颤抖的肩头,“老施主是观里常客,贫道知晓他家住址与身份信息。”他从袖中取出泛黄的登记簿,摊开在斑驳的香案上,上面工整记录着:“陈德顺,家住青阳县云溪村五组,家中独子早逝,与孙子陈小宝相依为命,小宝今年八岁,就读于云溪村小学......”字迹因反复翻阅已微微晕染。
道长转而向我递来道观的对公账户,铜铃随着他的动作轻响:“施主若信得过,可将善款暂存观中。明日一早,我便带着老施主去县城医院,联系专家会诊,全程监督款项用途。”他目光如深潭映月,让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我凝视着登记簿上的地址,深吸一口气按下确认键。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陈大爷盯着手机屏幕,浑浊的眼睛突然涌出泪水,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攥住我的衣袖,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而道长已在登记簿空白处写下:“善款用于陈小宝骨髓移植手术,后续明细将按月公示于观前公告栏。”
陈大爷颤抖着瘫坐在蒲团上,布满老茧的手仍死死攥着我的袖口,浑浊的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奔涌而下,滴落在他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老天爷啊......”他仰头望着三清神像,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咽,又猛地转头看向我,枯瘦的手指几乎要陷进我的皮肉里,“恩人呐!您这是给小宝捡回半条命啊!我......我就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您!”
他突然挣扎着要给我磕头,额头重重撞在青砖地上发出闷响。我慌忙用尽全力按住他佝偻的脊背,掌心下凸起的嶙峋骨节硌得生疼。“大爷!使不得!”我几乎是带着哭腔喊出来,余光瞥见周围香客们惊愕的眼神,“您孙子还等着用钱,咱们先把正事办了!”
陈大爷却像失了魂般喃喃自语,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手机上的转账界面:“三十万......三十万啊!够小宝治病了......我原以为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佝偻的脊背弓成虾米,脖颈间褪色的长命锁随着颤抖轻轻摇晃。
“这是哪来的好心人啊?”
“这年头还有这样的活菩萨?”
人群中挤过来几个上香的妇人,拉着我的胳膊不住打量,眼神里满是惊叹与好奇。有位戴老花镜的老太太甚至凑到跟前,直勾勾盯着我手机上的转账界面,嘴里嘟囔着:“乖乖,这么多零......”
我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脸颊发烫,慌忙抽回手。余光瞥见陈大爷还跪在地上,佝偻的脊背不住抽搐,那模样让我揪心不已。
“大爷,您快起来!”我蹲下身,双手去搀他,“别这样,您身体要紧。”可老人像被钉住似的,怎么都不肯起身。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道长轻咳一声,上前一步,袍袖轻轻一挥,带着檀香的清风顿时在殿内散开,也驱散了几分喧闹的气氛。他温声说道:“施主一片善心,实乃大功德。老陈,你这样反倒折了恩人的福气。”
在道长的劝说下,陈大爷这才颤巍巍站起来,用袖口胡乱抹了把脸,哽咽着说:“恩人,您让我怎么报答啊......”
我连连摆手,有些手足无措:“大爷,您别这么说!赶紧给孩子治病才是要紧事。”我转头看向道长,求助似的说道:“道长,您看什么时候带大爷去医院合适?”
道长颔首:“明日辰时,我陪老陈一同前往。施主放心,善款的每一笔支出,都会详细记录。”
我松了口气,对着围观的众人拱手:“大家都散了吧,不过是举手之劳。”人群这才渐渐散去,殿内又恢复了诵经声,只是时不时还会有人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
我望着重新跪到神像前虔诚叩拜的陈大爷,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笔钱真能救回那个孩子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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