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情梦破碎

秋霜染白晋阳宫的琉璃瓦时,李安攥着婚帖的指尖几乎要将洒金宣纸戳出窟窿。

李存信的名字刺得她眼眶生疼,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将她许配给李存信。

恍惚间竟闻见前日李存孝出征前,往她手中塞的那把桂花,此刻还在袖中散发着幽微清香。

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反抗,她跑到李克用的面前,声泪俱下。

"父王!女儿早已心有所属"! 她跌跪在龙纹地砖上,发间银簪撞出清脆声响。

李克用背手立在窗前,苍老的身影被斜阳拉得极长,仿佛一尊冷冰冰的青铜像。

案几上,李存信献上的燕云十六州布防图正泛着墨香。

"胡闹"! 金错刀拍在檀木案上,震得茶盏里的茶水泼溅而出,"存信手握十万铁骑,联姻可保我沙陀十年无虞!你与存孝......" 老帅的声音突然顿住,望着女儿通红的眼眶,想起那少年将军单骑破阵时的悍勇,终究将后半句话咽回肚里。

李克用捏着婚诏的手微微发抖,苍老的嗓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明日便送郡主去幽州" !

他转身离去时,衣角扫落了案头的桂花,细碎的花瓣散在李存信精心绘制的布防图上,像是撒了满纸泣血之泪。

李嗣源百感交集地守在院外,望着李安苍白如纸的脸,喉间泛起铁锈味 —— 那日义父将虎符拍在他掌心,说 "救援则全军覆没,你想看着整个沙陀为她陪葬?" 时,他何尝不是将自己的心也碾碎了。

“安,大哥知道你心里难受,可这门婚事是义父的决定,既然无力改变,那便坦然接受,或许时间长了,你会发现四弟李存信也是一个不错的人”, 李嗣源轻声宽慰道,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李安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她想起当初她被朱温挟持时,大哥李嗣源的按兵不动之举,心中的怒火燃烧。

“将军是来劝我同你一样做个薄情寡义之人吗”!李安冷冷地说道,眼神中充满了怨恨。

他低头未有言语,任由她发泄心中的愤怒。

她是他一生都无法忘怀的女子,他有负于她,他想把这一切都告知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许久,李嗣源微微起唇:“安,乱世之下,儿女情长,太过奢侈”。

“我与存孝情深蒂固,长长久久,永不背弃”!李安坚定地说道。

“安如此固执,只会害了他”,李嗣源心急道。

李安心中一愣,如若她真的因为存孝,违逆父亲旨意,想来父王定是不会轻易饶恕存孝,乱世之下,儿女情长,真的太过奢侈。

铜镜映出绯红嫁衣的褶皱,李安任由绣娘将凤冠沉甸甸地压上发间,珠翠晃动的声响里,恍惚又听见李存孝在耳畔轻笑。

那日他说要在雁门关外盖宅子时,掌心的温度仿佛还烙在她手背上。

"郡主,吉时到了" ,喜婆尖细的嗓音刺破回忆。

李安望着镜中陌生的自己,突然攥住鬓边金步摇,簪尖刺破指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嫁衣的牡丹纹上,洇开一朵暗红的花。

红烛摇曳的新房里,李存信挑起红盖头的瞬间,指尖划过她泪痕未干的脸颊。

"晋王说了,只要你乖乖听话,便留十三弟一条活路" ,李存信凑近时,袖口滑落的朱雀纹刺青让她胃部翻涌。

更鼓声惊起栖鸦,李安蜷缩在喜被里,想起李嗣源那句 "乱世之下,儿女情长太过奢侈"。

原来从汴州城的生死救援,到今日的血色嫁衣,她的每一次倔强,都成了悬在李存孝颈间的绞索。

窗外寒风卷着细雪扑进窗棂,她望着自己倒映在泪水中的影子,终于明白,在这乱世棋局里,她不过是父亲手中用来制衡的棋子,而李存孝,也只是棋盘上随时可弃的卒子。

残阳如血,将李存信府邸的朱漆大门染成暗红。

李存孝的玄甲还沾着边关的霜雪,手中长剑却已劈开紧闭的门扉。

门轴断裂的巨响惊起满院寒鸦,李存孝踏过满地碎木,靴底碾碎青砖上未干的喜字,猩红的 "囍" 字在铁靴下扭曲变形,恰似他此刻破碎的心。

"李存信" !怒吼震得檐角铜铃乱响。

他挥剑斩杀拦路的家丁,剑锋扫过之处,锦缎屏风裂成飞絮,昂贵的瓷器化作齑粉。

往日在战场上无往不利的枪法,此刻化作最暴戾的杀意,每一剑都带着要将仇敌碎尸万段的决绝。

内堂传来珠帘晃动声,李存信摇着折扇踱出,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十三弟这是凯旋归来,要与兄长喝庆功酒" ?

他身后的屏风上,朱雀纹的金线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刺得李存孝瞳孔骤缩。

“李存信,你这个卑鄙小人”! 李存孝手执长剑抵住李存信咽喉,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

他眼前交替浮现出征前李安在城墙上挥手的笑颜,与此刻她身披嫁衣的模样,两股剧痛在心头绞杀,让他几乎握不稳剑柄。

“存孝,这门婚事是义父亲自定下的”,李存信摇曳着手中的折扇。

“如若不是你在义父面前进谗言,义父怎么会做出如此决定”!李存孝愤怒地咆哮道。

他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恨不得立刻将李存信斩杀。

院外传来急促马蹄声 —— 晋王的亲卫到了。

"李存孝!你敢违抗军令"!亲卫的喝问声如重锤砸在他背上。

“李存孝,你闯入府上,滥杀无辜,义父若知,定不饶恕”! 李存信趁机大声呵斥道,他想要借助李克用的威严来震慑李存孝。

李存孝听罢,心中的怒火再次燃烧起来,他举起剑,想要再次冲向李存信。

李存信的府中侍卫纷纷围了上来,但都被勇猛的李存孝一一斩杀。

“存孝,别杀了,他们是无辜的”! 李安哭着冲上前,抱住李存孝,眼神中满是哀求。

“安姐,你为何要护着他?为何要背弃我们的誓言”? 李存孝愤怒痛苦地看着李安。

李安泪流满面,低头不语。

李存信突然大笑,笑声里满是嘲讽:"她如今是我的夫人,睡在我的榻上,唤着我的名字......" 。

“存孝,你走吧,就当我是无情无义的女子”,李安哭着跪求道。

李存孝后退半步,长剑深深刺入地面,溅起的碎石子划破他手背,却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疼。

他头也不回地踏入黑暗,铠甲上的铜片在风中碰撞,发出细碎的呜咽。

曾经的海誓山盟,如此不堪一击!从今往后,战场上的血再冷,也冷不过这寒夜中破碎的真心!

身后,李安撕心裂肺的哭泣,终究被厚重的朱门隔绝成一声遥远的叹息。

子夜的寒风卷着细雪灌进军帐,李存孝抚过后颈旧疤的手突然顿住。

案头新送来的密报上,几行朱砂字刺得人眼疼 ——“朱温暗卫所用箭矢,箭尾皆刻朱雀纹”。

记忆如利刃劈开三年前的血雾,单枪匹马闯入朱温营帐之时,背后破空而来的冷箭,箭尾正是这抹猩红的朱雀。

李存孝凝视着案头焦黑的朱雀纹残片,与李存信府上绣着朱雀纹的屏风渐渐重叠,指节捏得发白。

他轻抚过铠甲上的旧伤,每一道疤痕都在诉说着过往的惨烈,而这些伤痛,似乎都与那神秘的朱雀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暮鼓沉沉撞碎晋阳宫的寂静,李存孝膝下青砖沁着寒意:“义父,臣有奏,李存信与叛贼朱温勾结”。

李克用案头的青铜烛台摇晃,“存孝此言,可有证据”?李克用微微皱了皱眉。

“朱温暗卫所用箭矢,箭尾皆刻朱雀纹”,李存孝将那枚焦黑的朱雀纹残片递上,“儿臣在李存信府上也见过同样的朱雀纹”。

“十三弟也太过于草木皆兵了,我也只是碰巧喜欢这种纹路,才会买下来,怎么就变成通敌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请义父明察”,李存信嘴角的弧度在烛光的映照下如毒蛇吐信。

李克用低头沉思半刻,沉声道:“存孝,我知道你因郡主一事,对存信心生成见,兄弟反目,这是本王最不愿意见到的事”。

“义父,李存信他…”,李存孝的喉结重重滚动,半截话音被震碎在青砖缝隙里。

“够了”!李克用猛地拍案,震得朱砂砚翻倒,猩红墨汁顺着奏折蜿蜒,宛如未干的血迹,“去邢州好好反省,明日辰时前离城”!他的声音裹着寒冰。

李存信适时上前,从袖中掏出一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 —— 那分明是李安最爱的样式。

他殷勤地擦拭着案几上的墨渍,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忧虑:“让义父忧心,都是孩儿们的不是” 。

帕子掠过之处,将朱雀纹残片也一并扫进袖中,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在收拾普通的碎屑。

“这天下要反的人太多了,但绝不该是我的儿子”,李克用向后瘫坐在鎏金座椅上,声音里似藏着难以捉摸的深意。

李存信脸上露出一抹阴鸷之笑。

殿外夜风卷着枯叶扑进来,李存孝起身时踉跄了一下,他抚摸着胸口旧伤,那里有道狰狞的疤痕,是单枪匹马冲入敌营为救李安之时留下,可如今她的绣帕,却擦过李存信得意的嘴角。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