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鼎酒店的旋转门在暮色中转动,金属门框映着西天最后一丝橘红,像被揉碎的鎏金箔片。傅沉砚的鳄鱼纹皮鞋碾过自动门感应区时,门轴发出轻微的卡顿声——这栋曾象征南城奢华地标的建筑,如今连电动门都因年久失修而迟钝。他抬手扯了扯深灰西装袖口,腕表在廊灯下泛着冷光,身后律师团的脚步声夹杂着计算器按键声,在空旷的大堂里荡出回音。
“傅总,地下车库的产权分割……”随行的王律师刚开口,便被电梯口突然亮起的应急灯切断。
穿藏青色职业装的女人站在电梯阴影里,脊背挺直如标尺,领口第二颗纽扣严丝合缝,唯有胸前工牌歪向左侧,露出半截绣着木槿花的丝巾边角。她按住电梯按钮的手指泛着青白,指腹边缘有长期握笔的薄茧,却在抬头时,将那双盛着碎光的眼睛稳稳对上傅沉砚的视线。
保安快步上前,腰间对讲机发出电流杂音。傅沉砚却在看清她胸前名牌时抬手示意噤声——“前厅部经理 林晚”,这个在资产清单上用红笔标注出十七处数据矛盾的名字,此刻正带着不属于基层管理者的镇定,从阴影里走出。
“傅先生。”她的声线像浸过秋露的竹笛,清冽中带着几分沙哑,“能否耽误您三分钟?关于云鼎酒店的收购案。”
走廊尽头的水晶灯有两盏灯泡闪烁,映得她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傅沉砚注意到她抱在胸前的文件夹边角微卷,却用透明胶带仔细粘过,像是被反复翻阅的旧物。这种不合时宜的“精致”,比她贸然拦截的举动更令人好奇。
“酒店员工守则第二十三条规定,”他刻意放慢语速,皮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两记顿挫,“未经允许接触收购方代表,扣除当月绩效。”
“所以我选择在您必经的电梯口等候。”林晚松开电梯按钮,文件夹在掌心翻开,露出夹着的泛黄图纸,“这里属于公共区域,且距离您的专属电梯还有三十七米——”她指尖划过图纸上用红笔圈出的消防管道分布图,“足够完成一次合法合规的商业咨询。”
律师团中有人低笑出声。傅沉砚却注意到她腕骨处淡褐色的烫疤,像朵倔强的小花开在皮肤下。当她说到“地下三层消防管道与原始蓝图的偏差将导致审批延期”时,尾音微微发颤,却仍固执地将图纸转向他,指尖在混凝土标号数据上轻点三下。
“所以?”他终于开口,目光从她磨旧的鞋跟移到泛青的眼尾。暮色从侧窗斜切进来,在她锁骨处投下一道细窄的光,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林晚从文件夹深处抽出第二份文件,封面上“合作计划书”五个字用钢笔手写,墨迹在“合作”二字上有轻微洇染,显是落笔时用力过猛。递出文件的瞬间,她袖口滑落三厘米,露出内侧用马克笔写的“傅氏董事会施压盛鼎联姻”一行小字——原来不是巧合,是蓄谋已久的狩猎。
“我能让傅氏董事们暂时放弃推动您与盛家小姐的联姻。”她的手指按在计划书第三页,指甲修剪得很短,却涂着剥落的裸色指甲油,“作为交换,请将云鼎酒店重建项目的运营权交给我。”
电梯“叮”地抵达,金属门缓缓开启。傅沉砚接过文件时,触到纸张边缘的毛糙——是从廉价打印店流出的纸页。他指尖划过“伪装未婚夫妻”的条款,忽然注意到她在“出席家族宴会”后用括号标注了“每次不超过两小时”,像是在给这场交易划下楚河汉界。
“你调查我多久?”他的声音沉下来,却带着某种发现猎物弱点的兴味。走廊尽头,酒店老员工正用拖布擦拭地面,水渍在灯光下蜿蜒,像条即将干涸的河。
林晚的喉结轻轻滚动,却在抬头时扯出个公式化的微笑:“从您第一次来考察裙楼地块开始。傅先生习惯在下午三点十七分喝冰美式,用银制吸管;在董事会投票前,会无意识地摩挲腕表表冠——”她目光扫过他手腕上的百达翡丽,“而盛家小姐上周在慈善晚宴上,将您送的蓝钻手链转赠给了钢琴师。”
最后一句话落地时,水晶灯忽然彻底熄灭。黑暗来得猝不及防,却听见纸张翻动的窸窣声,接着是打火机“咔嗒”轻响——林晚举着手机电筒,光束恰好落在计划书末页的签名栏,那里已经工整地签着她的名字,墨迹未干。
“三分钟到了。”她的影子被灯光拉长在斑驳的墙面上,像株在废墟里扎根的野玫瑰,“傅先生,是现在谈,还是等您看完我附在文件里的‘盛氏联姻对赌协议漏洞分析’?”
黑暗中,傅沉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这个本该在收购案里被碾作尘埃的女人,此刻正用带着油墨味的手指,轻轻叩击着他商业帝国最隐秘的软肋。而她不知道的是,两小时前,他刚在董事会上否决了与盛家的联姻提案——但这不妨碍,他忽然对这场由她发起的赌局,产生了比收购云鼎更浓烈的兴趣。
电梯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大堂的暮色与老员工的拖布声隔绝在外。傅沉砚在灯光重新亮起时低头看向文件,发现她在“未婚妻义务”条款里,用极小的字体写着:“乙方有权拒绝任何肢体接触,除非甲方提前24小时书面申请。”
他忽然轻笑出声,指尖划过她签名旁的木槿花小楷——那是云鼎酒店曾经的logo。原来从一开始,她就不是等待被挑选的猎物,而是握着猎枪,在暮色里精准瞄准他命门的,另一个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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