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临安城飘着细雨,青石板路上碎玉般的水珠映着檐角铜铃。沈清砚握着狼毫的手突然一抖,宣纸上的"永"字最后一捺洇开墨痕。他望着案头素笺,恍惚间看见十里红妆的花轿被烈焰吞噬,新娘的凤冠坠落在血泊里,那眉眼与日日相见的苏晚如出一辙。喉间泛起铁锈味,砚台里的墨汁不知何时已凝结成痂,倒映着他眼底惊惶的血丝。窗棂外的雨丝突然变得猩红,在地面蜿蜒成诡异的符咒。
这是他第三十七次预见这个画面。自去年上元节在朱雀街救下险些被醉汉冲撞的苏晚后,他便时常陷入这种诡异的预知。最初以为是巧合,直到三个月前,他预见苏晚在慈云寺上香时被坍塌的飞檐砸中,而当天他鬼使神差地绕道去了寺庙,生生将人拽出危险境地。此后,更多可怕的画面接踵而至:苏晚被水鬼拖入河底的苍白面容,坠楼时飘飞的月白裙裾,每一幕都如利刃般刺痛他的心。更诡异的是,随着预见次数增多,他开始在清醒时看见蛛网状的黑气缠绕在苏晚周身,如同无形的索命绳。每当子夜更鼓敲响,他总能听见若有若无的锁链声,从苏晚居住的方向传来。
子夜更鼓敲响时,沈清砚总会在书房的暗格里展开一卷泛黄的《异闻录》。烛光摇曳中,他反复摩挲着书中"天视者见命数如丝,然逆天改命者,必遭反噬"的记载。指甲深深掐进羊皮纸,渗出的血珠在"反噬"二字上晕开,宛如预言的谶语。暗格里还藏着七枚刻满符文的铜钱,那是他每次预见后在枕边发现的,铜钱边缘带着诡异的温热,仿佛刚从火中取出。
"公子,苏姑娘求见。"书童青梧的声音打断思绪。沈清砚指尖掐进掌心,强迫自己想起那些惨状。他深吸一口气,冷声道:"就说我闭门谢客。"屏风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握紧了案头那柄从不离身的短剑——那是用遇见苏晚那日在街角捡到的陨铁所铸。剑身上隐隐浮现的纹路,与他梦中出现的神秘符号如出一辙。当他将短剑贴近胸口时,能听见细微的心跳声,与苏晚的脉搏频率惊人地一致。
窗外传来绣鞋踏碎积水的声响,沈清砚望着铜镜里渐渐靠近的人影,心跳几乎停滞。苏晚撑着湘妃竹伞立在月洞门外,鹅黄襦裙沾满雨渍,发间的茉莉簪子沾着水珠:"沈公子当真要躲我到何时?"她身后的紫藤架下,竟有黑雾如蛇般游走,沈清砚猛地别开眼。却在余光里瞥见,苏晚裙裾下若隐若现的赤色丝线,正悄然缠上她的脚踝。那些丝线如同活物,在雨中泛着诡异的磷光。
沈清砚背过身,握笔的手关节发白:"男女授受不亲,苏姑娘请回。"
"那日在慈云寺,你可不是这般说的。"苏晚跨进门槛,伞尖滴落的水珠在青砖上绽开花纹,"你说'姑娘当心',还揽着我的腰转了三圈。"她伸手去够他袖角,腕间银镯突然发出细微的嗡鸣,惊得沈清砚倒退三步。镯身刻着的饕餮纹泛起青光,与他预见中苏晚临终时碎裂的银镯一模一样。更可怕的是,当苏晚靠近时,沈清砚后颈的胎记开始发烫,那是块蝴蝶形状的暗红印记,此刻正疯狂跳动,仿佛要破体而出。
回忆如潮水漫过心头。那日飞檐坠落的刹那,他下意识将人护在怀里,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桂花香。此刻这香气又萦绕鼻尖,沈清砚猛地将宣纸揉成团:"不过是举手之劳,苏姑娘莫要误会。"纸团砸在檀木屏风上,惊起一阵细小的裂纹。随着"咔嚓"脆响,屏风背面暗藏的机关悄然开启,露出半卷写满符咒的帛书。帛书边角沾着陈旧的血迹,仔细辨认,能看出"双生劫""同命契"等字样。
苏晚将伞重重搁在案上,震得墨砚里的汁液溅出:"半年前上元节,你在人群中一眼认出我,说'莫怕,我在';上个月雷雨夜,你冒雨送来我最爱的糖炒栗子,偏说是顺路;昨日..."
"够了!"沈清砚猛然转身,撞翻了笔洗。墨汁在青砖上蜿蜒成河,如同他心底翻涌的恐惧,"苏晚,你我本就不是同路人。"他看见苏晚身后的黑雾愈发浓重,几乎凝成实体,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而苏晚却突然从袖中抽出半幅刺绣,绣着的并蒂莲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那是他前日预见中,苏晚遇害时手中紧握的遗物。刺绣背面用金线绣着"生死同衾",此刻金线竟在微微发光。
少女眼中的光骤然熄灭,她弯腰拾起被墨汁浸透的纸团,展开抚平褶皱:"这是你替我写的婚书?"沈清砚脸色骤变——那分明是他昨夜写废的稿纸,上面"沈府苏晚"的字样还依稀可见。更可怕的是,墨迹中竟浮现出血色纹路,如同符咒。苏晚突然将纸按在胸口,低声道:"你可知这三个月,我在城郊破庙找到的《太素经》里,记载着破除血咒之法?"她说话时,颈间浮现出细密的红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勒住。
"你胡说!"沈清砚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他分明记得那本古籍,自己三日前才潜入破庙盗出,却在归途遭遇神秘人袭击,古籍不翼而飞。苏晚却轻笑一声,腕间银镯突然飞出无数银丝,在空中编织成卦象:乾上坤下,否极泰来。卦象中,两人的身影被锁链相连,而裴昭的长枪正刺向锁链中央。
"原来沈公子早有婚约。"苏晚将纸轻轻放在案头,声音平静得可怕,"既是如此,小女子告辞。"她转身时,茉莉簪子正巧碰落,雪白的花瓣散在墨河里,像极了预见里那顶染血的凤冠。而在花瓣触地的瞬间,沈清砚分明看见黑雾如贪婪的舌头,将花瓣瞬间吞噬。苏晚离去后,他颤抖着展开袖中半卷帛书,赫然发现其中一页被人用朱砂批注:"解咒需以命换命"。批注旁还画着两只交缠的蝴蝶,与他后颈的胎记如出一辙。
此后三个月,沈清砚日日将自己锁在书房。青梧说苏姑娘再没来过,倒是往府里送了几回糕点,都被他原封不动退了回去。糕点盒里每次都藏着不同的物件:第一回是半块刻着"沈"字的玉佩,第二回是束青丝,第三回竟是他幼时丢失的长命锁。他把自己埋首于古籍之中,试图寻找破解之法,却一无所获。直到入秋那日,他在市集撞见苏晚与裴家公子并肩而行。
裴家世代为将,裴昭正是新科武状元。沈清砚隔着熙攘人群,看着苏晚将绣帕递给裴昭擦拭汗水,心口泛起针扎般的疼。当晚他又陷入预知,这次画面里与苏晚共赴黄泉的,换成了裴昭。画面中,裴昭的长枪贯穿两人胸膛,而沈清砚后颈的蝴蝶胎记化作实体,围绕着苏晚翩翩起舞。这让他陷入更深的痛苦与迷茫,难道连旁人靠近她都不行?更可怕的是,他发现预见的频率越来越高,每次场景都不尽相同,但结局无一例外是苏晚香消玉殒。有时是在花园赏花时被毒蛇咬伤,有时是在厨房做饭时遭遇火灾,每一个画面都在提醒他,苏晚的生命正面临着巨大的威胁。而随着时间推移,他甚至能在白天看见苏晚身上若隐若现的血色丝线,如同被命运操控的傀儡。这些丝线的另一端,似乎连接着临安城某个阴暗的角落。
深秋的雨比春雨更添寒意,沈清砚站在苏府墙外,望着二楼亮着的烛火。突然一阵阴风吹过,窗棂吱呀作响,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只见苏晚被黑衣蒙面人按在窗边,寒光一闪,利刃直刺心口。而在刺客身后,竟有巨大的黑影若隐若现,那轮廓分明是只盘踞的巨蟒。黑影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与《异闻录》中记载的"噬魂兽"如出一辙的獠牙。黑影身上缠绕着锁链,锁链的一端,竟连接着沈清砚的心脏位置。
"晚晚!"沈清砚翻墙而入的瞬间,预见与现实重叠。他挥剑挡开刺客的同时,听见苏晚惊呼:"小心!"后背传来刺骨疼痛,温热的血顺着脊梁往下淌。那黑影巨蟒竟从虚空中探出利爪,沈清砚腕间短剑突然迸发金光,将黑影逼退。然而每击退一次攻击,他的眼前便浮现出苏晚在火焰中微笑的画面,如同致命的蛊惑。更诡异的是,每当他受伤,苏晚身上便会出现相同位置的淤青。
刺客被闻讯赶来的家丁制住,苏晚颤抖着解开他的衣襟,看见伤口狰狞可怖:"你疯了?明知不敌还..."
"我不能再让你出事。"沈清砚握住她冰凉的手,喉间泛起血腥味,"我早就预见了所有死劫,却怎么也躲不开。"他将这半年的挣扎和盘托出,从第一次预见开始,到无数次想要保护她却又不得不推开她的痛苦,看着苏晚的眼泪滴在自己伤口上。苏晚却突然扯开他的衣领,露出心口逐渐蔓延的黑色纹路——那是逆天改命的代价,正在一点点吞噬他的生机。而在苏晚的胸口,相同的位置也出现了淡淡的黑影,仿佛两人共用着一颗心脏。
"原来如此。"苏晚破涕为笑,指尖抚过他苍白的脸,"你以为推开我就能护我周全,却不知这才是最残忍的刑罚。"她取出贴身收藏的婚书残片,"那日我就说过,若你当真要躲,为何还留着这个?"说着,她从怀中掏出半截焦黑的竹简,正是沈清砚丢失的《太素经》残页,上面赫然写着:"情丝缠缚,可破命局"。残页边缘还画着解咒阵法,需要用双生之血为引。
沈清砚想要开口,却被苏晚用手指封住嘴唇:"明日随我去见裴昭。"她腕间银镯再次嗡鸣,这次竟在空气中投射出半透明的卦象,卦象中隐约可见三人并肩而立的身影。裴昭府中,当苏晚将写有生辰八字的黄纸交给裴昭时,沈清砚突然预见另一幅画面:漫天血色中,裴昭的长枪刺入他的胸膛,而苏晚在火海中撕心裂肺地哭喊。预见结束时,他发现裴昭看苏晚的眼神中,除了倾慕,还有一丝恐惧。
次日在裴府演武场,沈清砚看着裴昭舞剑,突然又陷入预见。这次画面里,三人合力击退了刺客。他猛地睁开眼,听见裴昭爽朗的笑声:"苏姑娘说得对,与其各自为战,不如并肩御敌。"原来苏晚早已察觉异常,她接近裴昭,正是为了寻求庇护。而裴昭倾慕苏晚已久,得知真相后,当即表示愿倾尽裴家之力护她周全。然而沈清砚却发现,裴昭腰间玉佩的纹路,与他预见中杀死自己的长枪花纹完全一致。更令人不安的是,裴昭的剑鞘上,刻着与《异闻录》中噬魂兽相同的图腾。
在裴昭的帮助下,他们开始暗中调查这些意外背后的真相。沈清砚利用自己的预知能力,不断收集线索。他们发现,每次意外发生前,都有一个神秘的黑影出现。经过一番周折,终于查出幕后黑手竟是觊觎苏家产业的叔父。他勾结邪修,以苏晚的生辰八字为引,施下索命咒。而那黑影巨蟒,正是咒术所化的守护邪灵。更令人心惊的是,沈清砚在叔父书房发现的巫蛊人偶,心口处赫然插着写有他生辰八字的银针。人偶身上还缠绕着红绳,另一端连接着苏晚的人偶。
大婚那日,迎亲队伍行至朱雀街,黑衣杀手果然出现。沈清砚执剑在前,裴昭护在花轿旁,三支穿云箭划破长空,引来埋伏的侍卫。激烈的战斗中,箭矢纷飞,刀剑相撞的声音响彻整条街道。而那黑影巨蟒也现身攻击,沈清砚腕间短剑光芒大盛,与巨蟒展开殊死搏斗。战斗正酣时,沈清砚突然预见裴昭的长枪刺向苏晚,他想都没想便飞身挡下,却见裴昭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长枪转向挑飞了他手中的短剑。与此同时,苏晚的银镯炸裂,化作万千银丝,缠住了巨蟒的七寸。
"清砚,当心!"苏晚的惊呼声中,沈清砚侧身避开暗器,却见叔父举刀直取花轿。千钧一发之际,裴昭掷出流星锤将人砸倒。鲜血溅在红绸上,沈清砚冲进花轿将苏晚护在怀里,听见她剧烈的心跳声与自己重合。此时,苏晚腕间银镯突然炸裂,化作无数银芒,直刺黑影巨蟒的七寸。而沈清砚心口的黑色纹路突然疯狂蔓延,他知道,这是最后的反噬即将到来。苏晚见状,咬破手指,将鲜血滴在沈清砚心口,口中念念有词,正是《太素经》中的解咒之语。
巨蟒发出震天的嘶吼,邪修见势不妙,想要逃跑。裴昭立即张弓搭箭,一箭射中邪修的后心。随着邪修的死亡,黑影巨蟒也逐渐消散,空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哀嚎声。然而沈清砚却在此时咳出血块,预见中的画面开始交替闪现:苏晚在火场中呼唤他的名字,裴昭的长枪穿透他的胸膛,而他自己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晨光里。就在他意识模糊之际,苏晚将两人的血滴在婚书残片上,残片突然发出耀眼光芒,将所有的诅咒和黑雾尽数驱散。
这场劫难过后,沈清砚的预知能力渐渐消失。有人说这是逆天改命的代价,他却觉得,当苏晚将红绳系在他腕间,说"从此祸福与共"时,所谓宿命早已被爱改写。婚后的日子平淡而幸福,沈清砚与苏晚在临安城郊置办了一座小院,种满了苏晚喜爱的茉莉。闲暇时,沈清砚会教苏晚写字,苏晚则为他烹茶。每当夜幕降临,两人便坐在庭院中,细数过往的点点滴滴。
沈清砚时常会想起那段痛苦的日子,那些为了保护苏晚而不得不远离她的时刻,如今都化作了更加珍惜彼此的理由。他偶尔会在铜镜中看见自己眉间的淡红印记,那是解咒时苏晚用鲜血为他点上的守护符。而苏晚的腕间,也多了一条由沈清砚用陨铁碎片打造的手链,上面刻着永不分离的誓言。
十年后的某个雪夜,沈清砚抱着熟睡的女儿,听苏晚讲起往事。窗外的红梅映着暖黄烛火,他忽然想起初见那日,少女在朱雀街回眸一笑,惊落了满树桃花。原来命运早有安排,所有的躲避与重逢,都是为了成就这场跨越生死的相守。而那段刻骨铭心的经历,也成为了他们生命中最珍贵的回忆,永远镌刻在时光的长河中。每当女儿问起父母的故事,苏晚总会笑着说:"这是一个关于爱与勇气,战胜命运的故事。"而沈清砚则会默默握紧苏晚的手,在心底庆幸自己最终没有辜负这份跨越宿命的深情。他们知道,未来或许还会有未知的挑战,但只要彼此相守,便没有什么可以将他们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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