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叶兰兰在沐浴,贾启靠在床头上继续抽烟,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好几个掐灭的烟蒂。
王晋生的讲话犹在耳边萦绕,尤其是最后几句,每句都像一记重锤,把贾启的耳膜震得隐隐作痛。
书记简短的总结讲话结束后,台下传来了持续了三分多钟异常热烈的掌声,坐在后排的部分职工代表,甚至站了起来,把双手举过头顶,把手掌都拍红了。
掌声的响亮程度,持续时间之久,在这个会议室当属首见,让在**台聚光灯下的贾启如坐针毡,差点当场暴起,把自己面前铺着绿色金丝绒的条桌掀了。
王晋生这是在公开打脸,而且是在每年一次的职代会上,参会者不但有全局所有正处级以上领导干部,还有来自基层单位的近四百名职工代表。
被打脸的对象,竟然是现场级别职位最高的人,是不惜越界之嫌,亲自谋划、筹备、组织了这次会议,是端坐在**台中央的贾启局长。
王书记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大部分人,特别是头顶上有帽子的人心里都一清二楚,书记矛头指向的是谁。
贾启虽然非常愤怒,但王晋生的讲话把调子拔的那么高,出发点和落脚点都挑不出毛病来,又受到参会众人的热烈欢迎,众目睽睽之下,自己不但无法反驳,还不得不强行摁住当场把桌子掀翻的冲动,紧紧咬着后槽牙,漫不经心地拍着白厚的双手,勉强给自己,也给书记和**台上其他局级领导,留了点颜面和尊严。
从当榆村矿副矿长算起,快二十年了,自己从没在大众广庭之下,蒙受过这种羞辱。
贾启的肺快气炸了,要不是担任领导职务的时间长,在气度修炼方面有了长足进步,关键时刻尚能沉得住气,龙城矿务局这次职代会,能不能顺利结束,还真不好说。
两个***之间有矛盾,而且沟壑很深,这在局机关大院是公开的秘密,贾启也从不讳言这一点,总是表现的非常强势,一直稳稳地压着书记一头。
在大家的印象中,王书记是知识分子,性格温和,文质彬彬,比较讲原则,比较顾大局,作风没局长那么强势,总是和风细雨般的润物无声,从来没像今天这么咄咄逼人过。
事出反常必有妖!
王晋生出国学习刚回来,正在京城参加培训班结束前的总结整训,为什么会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提前返回?
这次职代会并没通知书记,王晋生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职代会现场?
书记竟敢在这种场合公开向局长开火,难道不怕把矛盾公开化,不怕造成无法挽回的恶劣影响?不怕自己雷霆万钧般的报复?
王晋生为什么会这样冲动,这样做的底气从何而来,他想干嘛?
一连串的疑问涌上心头。
虽然有身体被掏空了的虚弱感,昏昏欲睡,但贾启还是一根接一根地吸着烟,让自己的大脑保持清醒。
难道是部领导对自己不满意,准备让自己挪个地方?
联想到王晋生刚从北京回来,突然现身职代会现场,一反平时的低调内敛,异常高调地讲了那么几句话,贾启不禁打了个冷噤,不祥之感油然而生,眉头蹙得更紧,脸色更难看了。
沐浴后的叶兰兰水灵清新,裹着白色的浴巾,带着淡淡的玉兰花香,学着电视里“贵妃出浴”的样子,似笑似嗔,不胜娇羞,袅袅聘聘飘过来,把冒着热气的茶杯递到男人手中,边掀被子边嘤嘤啭啭:“别光抽烟了,喝几口热茶润润嗓子,是不是刚才没过瘾,让我再伺候伺候吧。”
叶兰兰弯下腰,把头伸向下方,丹唇还未叼住,却被贾启揪住了头发,媚眼流转,正想喊疼撒娇,看到男人脸色不善,迅速闭上了鲜艳欲滴的樱桃小口。
贾启烦躁地推开叶兰兰:“把窗户打开降降温,让小龙安排饭,把老党和兴林喊上,我一会过去。”
叶兰兰眼眶里蓄上泪水,感到很委屈。
自己为了让床上这个男人满意,不但百般讨好,无条件迎合,还一直在委屈求全,做了很多自己并不情愿,事后想起来很恶心的事,但男人却从不考虑自己的感受和体验,不知道怜花惜玉。
委屈归委屈,叶兰兰心里很清楚,自己能有今天,全拜贾局长的恩赐,不敢露出丝毫不满的意思,很快穿好衣服,双手搓了搓还在发烫的脸颊,拢了拢头发,把双层窗帘拉开了条缝,打开了一扇窗户后,悄无声息离开了。
一个人闷头苦想,把脑壳都想疼了,却没理出一点头绪,答案更是不得而知,贾启想找人帮自己分析分析。
贾局长是凭胆大干到今天的位置上的,向来作风强硬,说一不二,在古城局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贾启对此相当自得,对大家送给自己的“贾三大”的绰号也甘之若饴,人前人后,大会小会,总宣传自己文化水平不高,没别的本事,也不会玩心眼,就是胆大,敢说敢干,不怕承担责任。
“三大”在北方很多地区,是晚辈对自己父亲弟弟的尊称,用在贾启身上,是调侃贾局长个子大,胆子大,酒量也大。
贾启身高一米八五,高大魁梧,仪表堂堂。
他从采煤工干起,在生产一线当过区队长、当过主管生产的副矿长、矿长、安检副局长,四年前担任的局长。强势霸道,敢为人先,经常干一些别人不敢干的事,上了酒桌,五十六度的老白汾,至少一斤起步。
由于工作条件恶劣,危险系数高,煤矿工人不好管,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尤其在一线生产单位,温尔文雅,手段不够狠的干部没人理,作风越是简单粗暴,越能让傑傲不驯的矿工信服。
贾启这种从最基层一步步干起来,张口闭口老子长老子短,急眼了会揍人的领导,往往威信比较高。
五万多职工的大一类企业的掌门人,妥妥的副厅级领导干部,怎么可能是仅仅“胆大”就能胜任的,贾启很早就为自己涂上了一层迷彩,迷惑的了别人,但骗不了他自己。
表面上看起来,贾局长耿直粗鲁,无法无天,经常口吐脏话,做事往往不考虑后果,从来不吃亏。
其实贾启是个心思相当细密的人,非常爱惜自己的羽毛,把孰轻孰重掂量得很准,知道取舍,而且从善如流,能善待下属的良药苦口。
譬如在和叶兰兰的关系问题上,贾启就把保密工作做得滴水不漏,让绝大部分同好之族自叹弗如。
决定对叶兰兰下手前,刚坐上局长宝座的贾启,先是安排人做了背调,把招待所那个让自己垂涎了一年多的服务员,性格特点、个人爱好、社会关系和家庭背景摸清楚,确信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后,才放心地抛出了饵料。
得手后,贾启为叶兰兰编造了省厅领导表妹的花环,通过一系列纷繁复杂,让外人理不清头绪的操作,先是把叶兰兰特招为工式工,随后将其送到外地的野鸡学校,学习了大半年,混了张中专文凭,然后安排她当了招待所分管客房的副所长,一步一步把叶兰兰培养成自己招手即来,挥手即去的专宠。
来时悄无声息,去时波澜不惊。
贾启自己平时非常小心克制,对叶兰兰的要求也极其严苛。
叶兰兰平时很低调,在她身上,一点得宠后嚣张跋扈的影子都看不到,对待任何人都谦逊热情,软语晏晏。
两人在一起四年了,关系竟然没有暴露。
除了贾启几个极信任的心腹外,连招待所的服务员都不知道叶兰兰是局长的禁脔,机关大院里,竟然很少有人对招待所年轻的美女所长指指点点,堪称奇迹。
由此可见贾局长的道行之深,并不是他自己标榜的没有心机,也根本不是他说的自己只是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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