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海兽之子

世代425年·青周国东部安城

落霞洒落在港口,妇人们拎着竹篓拾捡退潮后的蛏子,脚踝银铃叮铃铃~惊起滩涂上觅食的海鸟。天上突来鸟群,掠过那盐田时,与盐田平行映出一幅流动的梦幻画卷。

渔船正在收网,老船夫哼着当地的曲子,在船头点了根茶香。青烟清气升腾,那是用茶叶磨粉特制的安息香,城南茶商的独门秘方,他说这安息香能镇住海底的山海兽。常年出海的渔夫,对未知的大海都充满敬意,所以他们也很相信安息香能给他带来保护。

“青龙出海要踏浪而行。”盲眼算命人从袖袋摸出四个小龟甲,丢在被算命的渔夫身前,竟然嵌入沙地。远处突然传来海防兵号角的长鸣,那是正在执防的海防兵示意有船只进入。这声音突然把正在卸货的商队马匹受了惊,踏碎脚下正在爬行的贝壳虫。另一边,孩童们不知哪来抓住了一只乌龟,翻了个面,正逗趣的转着圈儿。

谁也没注意此时正在退潮后的礁石群,正渗出某些奇怪蓝色液体。

半夜的打更声被海潮声扰乱,一个浪头突然打翻祭海的神坛,紧接着又来一道更高的浪墙。这浪墙来的突然,海防兵刚看清这浪墙里似乎有某种东西时,就被一触手瞬间击杀。另一塔楼的海防兵看清了藏在浪墙的东西。

“海兽!!!”随后海防兵吹齐了号角,但以来不及。海上的乌篷船都被鬼章摧毁,水马踩踏着盐田,嘶吼着争先。赢鱼借着奇异的力量飞起,迅速的撞在了塔楼。各种能行走的海兽全部疯狂上了岸。算命人的牌匾刻着的“太平永固“掉在地上,被海兽踩踏。再到城墙时,戒备的士兵立马点燃狼烟,马上进入战斗。长着婴孩面孔的何罗鱼速度之快,马上撞碎城门鼓楼,率先登上城墙。。。

不知多久,在海天相连的地方即将初亮时,某位海防兵的尸体被推到沙滩。他怒睁的双眼成了寄居蟹的新巢穴,文鳐鱼叼着形似孩童的手飞在半空。当鱼尾扫过燃烧的盐仓时,空中纷扬的结晶盐粒像是无处可去的冤魂。安城东城门已被海兽侵占,另一边西城门的烽火也早已燃起,反应过来的士兵也做着抵抗,但不够,他们需要更多的援军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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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代425年·安城西门外道路

十月的天气染红了枫林道的的枫叶,也染红了正在赶往安城军队的白甲。突然将军勒马时,一片枯叶正巧落了在将军的青铜剑上。时年二十六岁的镇海将军摘下铁面甲,指尖摸索着叶脉断裂处:“坎位生门已破,巽风三刻后转烈。”他就是国都派来救援安城的年轻将军姜旻,此刻的他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的算计着什么。

当到达西城门时,扑鼻而来不是海风的腥味,而是城东传来的血腥。仅存这里驻守的防卫告知姜旻,安城副将陈三已经在东门与海兽激战。这听来看来不晚,但对姜旻来说,还是慢了。在得到消息后的的姜旻没让军队做任何停留准备,而是继续马不停蹄带领军队赶去东门方向。

城东门破败的城墙上,此时海上已传来相柳氏的尖啸。姜旻见一条巨大蛇身顶着九颗形似人首的海兽正在不远处虐杀着海防兵。最中间的红头正嚼着半具尸体,尸体青铜腰牌坠落,赫然刻着水师副将陈三的姓名。

姜旻此刻根本没打算去救的意思,他知道救不了,只让将士们在离城墙没多远的地方假设好兽弩,只要有海兽进来,马上反击。随后拿出东海海防图。算计着方位,心里想着,“时候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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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已经混乱,但姜旻一直闭目聆听着潮声。

“报!蠃鱼群突破西北翼防线!”

“再探。”姜旻眼皮未抬。

“报!!水马群偷摸东翼防线!!”

姜旻这时才睁开了眼睛说道:“将三日前俘虏的番泽国间谍押前。”待兵士将三名俘虏带来后,“给他们身上放入人面蛾磷粉和鸠梦砂。”俘虏放好粉砂之后,姜旻看了看东南方位。“让虎贲营燃狼烟诱敌,东南位留三十丈空当,顺便将放了蛾磷粉和鸠梦砂丢弃在显眼的地方”。

随着时间到达半夜子时涨潮时分,东南空地战场已化作修罗炼狱场。虎贲营与其他兵士还有城防兵和海兽做着轮流战,但这惨烈景象,如同巨大绞肉机,每一次的进攻,都是一次消亡。越是这样,九头相柳氏越向着东南方位进攻,由于相柳氏的强大,让得兵士们已经开始落败。

“将军,敢死队折了七成!”

“不够。”

在不知等待了多久,姜旻见北边的海面隐约有亮光一闪一闪,立马大喊:“再点烽火。”这时,北边海面突然燃起了大火,原来是那些趁着血雾偷摸过去的艨舰有一大半都着了火。这是怎么回事?原来正当将士们在东南位置与九头相柳氏做绞肉炼狱时,就是在吸引相柳氏的注意。让它不知道那几艘蒙着鲛皮的艨艟舰正借着血雾在北边潜行。

火光燃起的烟,向着东南方修罗炼狱场飘来,竟然使得九头相柳氏最左侧那颗青鳞头颅突然抽搐起来。那是相柳氏吞噬的番泽国俘虏在反噬,姜旻等的就是这十分之一瞬的破绽。原来那些艨艟舰上面都放有龙涎香。姜旻早就算到巽风三刻后转烈。这火一燃,海兽顿时慌了。因为上了岸的九头相柳氏,本就用拥有特殊精神控制能力控制着这群海兽军。此刻它因为吃了带有鸠梦砂的俘虏加上闻到了龙涎香的味道,这味道和体内的鸠梦砂产生了反应,竟使得相柳氏九首发生混乱,竟开始互相撕咬,一时无法在使出精神控制能力去操控海兽大军,海兽大军没了指挥,也全部混乱起来。

“全军出击!!!”姜旻这时喊出了最后一道军令,仅存的兵士全部都冲向混乱的海兽。当第九颗相柳氏的人首轰然坠落时,幸存的虎贲营将士突然禁声。因为此时破裂的蛇腹中竟然滚出个啼哭的男婴,这婴儿背上有着奇怪银鳞胎记。姜旻伸手触碰的刹那,鳞片突然迸发青光。

“这婴儿。。。”正当亲兵想问怎么处理时,姜旻解下披风裹住婴儿,转头望向仍在燃烧的战场时。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孩子看来存活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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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代432年·安城外道观

晨钟的响声撞开了山雾,一七岁小孩正蹲在地上数蚂蚁。他身穿一身小道服,但这道服和其他道服不一样。因为除了道服,他还用鱼线将贝壳串成一副铠甲,穿在道服外,每走一步就发出风铃般的脆响。这是他对抗那些经常谩骂他“海妖种”的人的石块。因为这种事经常发生,对他来说,家常便饭了。最危险的,是有人放了毒药的食物想给他吃,好在生命力顽强,还是被师父救回来了。大人也打他,比他小的也骂他。没有人愿意看到他,也没有人愿意对她好。昨日那群顽童又往斋堂扔死螃蟹,他在道观外便把螃蟹壳磨成六角形,他想制作一个能保护头的头盔。

“小海妖又在摆弄邪物!”

一小胖墩举着弹弓从树后闪出,石丸击中修民额头,瞬间肿了个包。修民赶紧起身回观内。小胖墩和其他伙伴不饶,继续翻墙入道观,去欺负修民。见修民在道观内,又拉起弓弹出石丸。

但这次石丸打歪了,因修民躲开,竟然将师父晾晒的道袍打了个缺口。修民此刻不再隐忍,被欺负这么多年了,欺负他没事,但不能动师父的任何一切,这世上,只有师父是最关心他的人。随后几下,打翻了小胖墩三人。三人哭声,将屋内的师父玄真子引了出来。

看着小胖墩三人的哭泣,再看看受伤比小胖墩三人还厉害的修民竟然没有哭。师父已经心知肚明。从自己口袋取了点钱,给了小胖墩三人打发走了后。再看向充满憎恶眼神的修民。

“憎恨是灵魂的锈斑,它腐蚀的从来不是他人,而是自己拒绝照见光明的眼睛。”

那时的修民不知道师父说什么,只记得师父没有骂他,还带他下山游玩了下。

梅雨季的夜雨总带着咸味。修民蜷缩在被里发抖,背上的鳞状胎记正泛着诡异的蓝光。师父掀开他汗湿的寝衣,拿着艾灸:“救了你的不是师父,而是一个叫姜旻的人。”当灸到第三针时,情况好转后的修民看向师父腕间的铃铛:“师傅,这铃铛做什么的!”烛火摇曳的瞬间,师父赶紧盖住带着铃铛的腕。“这你先不用知道。”师父没有说出做什么用,只是让修民先不用知道。

世代441年·青周国安城外道观

但也因为这个原因,处于懵懂好奇的修民,又发现了师父的第二个秘密,时年十六岁的修民第一次发现海防图的秘密是在立秋夜。那夜他追捕逃出竹笼的蟋蟀,静悄悄的追着蟋蟀进了藏经阁,此刻师父没有发现进来的修齐,正用笔在安城海防图上做着标注红点。

“这是潮汐测算。”修民不知在旁边看了多久,师父看见修民正在看他点海防图,师父赶紧合拢海图,顺便解释。其实这个解释有点多余,因为师父对修民的教育很上心,不管排兵布阵看图观星等,都一一教给修民,而修民也是天生聪明,学这些总是很快就会。

“去把檐下的避水铃收进来。“在师父的吩咐下,修民假装不知道,然后出去帮师父挂在门外的避水铃收回。但在碰到避水铃时,修民发现铃舌上沾着未干的海泥。师父不是说去的后山采药吗?按理说铃舌不应该有海泥呀。

当夜修民睡不着,无事想出去透透气,来到师父房外,透过窗缝看见师父在悬空画符。朱砂粉末凝成的符咒坠向桌面时,竟化作一条半透明的小鲛人,抱着师父的青铜铃铛离开了道观。而此刻的铃铛外,竟然有番泽国的徽记。修民再不怎么懂事,也知道自己国家敌对势力的徽记。“师父,在和番泽国联系?”此刻修民的内心里,闪出了几个字。

这段时间,半夜总能被一阵鸟声吵醒。修民气不过,想抓出这只半夜老是吵闹的鸟好好教训一下。好在今天十五,月圆正亮,可以稍微看清四周。然后起床,循着声音去追踪那只总在半夜啼叫的鸟声。但跟着跟着,却发现自己离道观越来越远,直至来到了师父经常采药的后山崖边,印象师父一直不愿意他来。

这时,在一片藤蔓覆盖的地方,竟然隐约传来青铜铃的颤音,这声音,正是师父随身佩戴的那串铜铃声。修民慢慢拨开蔓藤,竟发现此处竟有一个山洞。修民突然想到了什么,看来半夜经常响的鸟叫声,不是真正的鸟在叫,而是人为释放信号,这是给谁的,修民心里清楚,因为道观里只有他和师父。

“我还是不忍心。”师父的声音有一种罕见的不舍,洞壁将声波折射成回声传到修民耳朵里,有点不清楚,“虽然孩子背上的银鳞胎记能唤出相柳氏的能力…”

“何苦瞒他这些年?”番泽国密使的话经也被洞壁回声传来,让修民听得一点点,但不是很清楚。

“现在真把他当亲儿养了?”

师父手中茶盏突然迸裂,飞溅的瓷片嵌入岩壁:“别说了!”

这时修民想再偷偷溜进一点,没想洞不深,走两步就发现了师父和番泽国密使两人就在眼前不远处。修民赶紧侧身躲了一下,突然一个不小心,踩断地上的枯枝,在寂静中发出比雷声还响的脆响。番泽国密使立刻袖中滑出短刃,丢向躲在洞口的修民。却被师父用青铜铃丢出,弹开飞向修民的短刃。落在了修民跟前,修民捡起地上的短刃,开始逃跑。

在玄真子弹开番泽国密使的短刃后,立即从袖口中抽出丝线,一边绞住密使咽喉,一边望向修民逃跑的方向。此刻师父的眼神,与当时小孩欺负修齐,他去保护他时的目光重叠,慈悲里掺着某种深沉的怜悯。这孩子他养了十六年,不是亲生,胜似亲生。这孩子从小到大,太苦了。太酷了。。。

当天突下暴雨,冲刷着道观的朱砂符墙,修民握着短刃。当他撞开丹房木门时,正巧打了个雷,将修民的身影拉的很长,拉到了师父身前,而此刻师父也在将海防图放在烛火上焚烧。

“连你也是假的。。。“

修民的声音被另一道惊雷劈碎。师父抬眼看向修民,站起身朝着修民走去,短刃在闪电中映出扭曲的镜像。修民眼中的师父正抬手伸向他,修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就在师父的指尖在即将触到修民眉心时,突然利刃划过的轨迹如同一闪电,一闪即逝。而师父的手,突然化为温柔的掌心,拂开修民耳侧的碎发。这个动作,只有修民被欺负后来找师父哭诉时,师父都会这样安慰他。

匕首刺入血肉的闷响混着远山雷鸣,师父踉跄后退时撞翻丹炉,香灰在空中飘散。

“本想等七星连珠时再告诉你的。。。“师父染血的手有气无力的抬在半空,指着修民,“你背上的不是普通胎记。。。而是能。。。”

“憎恨是灵魂的锈斑。。。”修民模仿师父过去教导他的口吻冷笑,“可惜锈蚀的刀刃更有伤害。”说完后,头也不回离开了道观。

之后的几个月,修民一直在憎恶中嗜血着去报复了欺负他的那些人,凡是他讨厌的,都得死!!!随着憎恨的和杀戮的增加,修民越来越疯狂,他开始收罗十恶不赦的恶人,组建自己的队伍,随着年纪的增长,他慢慢的长出了胡子,胡子的颜色也和别人不一样,是血红色胡子。所有人都称他红胡子。队伍越来越大,红胡子目光更加长远,他开始盯上过路商旅,在一次洗劫盐商的那夜,他特意留下一名说书人让他活着回去。

“我要让这群蛆虫活着记住我们的存在!!!”

血月凌空之夜,红胡子用人皮做的旗在桅杆上嘶吼。说书人带着沙哑的声音,将红胡子恐怖的事情说的人心惶惶。人皮做的旗,血色发红的胡子,啖肉饮血的海盗。

“师父,您看。。。”他对着空荡的大海轻语,

“锈蚀的刀刃,让他们更加尊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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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介绍:

玄真子,男,道号“天机道人”,来历成谜,早年与师弟一同游历大陆,于 420年结识姜旻,此后与师弟分道,在青周国安城外择地而立道门,从此独守一方清净,潜心修炼。

425年,姜旻送来一名背部有银鳞胎记的婴儿,玄真子一眼便察觉其中隐秘,毅然将婴儿收留,取名修民。在往后的岁月里,他悉心教导修民,将排兵布阵、观星测海之术倾囊相授。后因山洞事件,自愿死于修民之手。

“以怨恨锁敌,却缚住自己;修心,即解此自困之锁。”——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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