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马上出发。
老崔帮忙找了车子,送我们到进山的口子。
这里离漠河镇有差不多三十里地,山路被厚厚的积雪覆盖。
金不换带着我和周二宝,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齐膝深的积雪,终于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看见了一座低矮的木屋。
木屋不大,屋顶压着厚厚的松枝防雪,烟囱里飘出细弱的炊烟。门前空地上立着几个稻草人,身上披着兽皮,被风吹得“哗啦”作响。
“到了,老刘头就住这儿……”金不换搓了搓冻得通红的脸,“要能把他说动,跟咱们一起去,灵参的事儿基本就妥了。”
我刚要上前敲门,周二宝突然一把拽住我:“别动。”
他蹲下身,从雪地里捏起一根几乎透明的细线。
细线绷得笔直,顺着往上看,屋檐下悬着一个黑漆漆的铁笼子,笼子里隐约可见几根尖锐的兽骨。
“踩到就完蛋了。”周二宝闷声道:“这笼子能砸碎人的脑袋。”
“瞧见没有,还得是我徒弟。”金不换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个铜铃铛,轻轻晃了三下。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双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
“金不换?”沙哑的声音从门缝里挤出来,“你还没死?”
老刘头比想象中的要瘦小,佝偻着背,像根被风雪压弯的老松。左眼的眉骨上有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右眼亮得像盏灯,看人时像刀子刮肉。
“你都没死,我怎么舍得先死。”金不换“嘿嘿”一笑,说道:“有笔买卖,想找你一起干。”
老刘头打开门,紧了紧身上的兽皮大衣:“先进屋……”
木屋里弥漫着兽脂和草药混合的怪味。
墙上挂满了兽皮和骨器,角落里堆着各种铁夹、套索,还有几个形状古怪的陶罐,罐口用红布扎得紧紧的,隐约能听到里面“沙沙”作响。
最显眼的,是墙角处的那把双管喷子,黑黝黝的枪管,正对着我和周二宝这边。
老周煮了烧刀子,又端来两大盆酱牛肉,和金不换边喝酒边聊起来。
我和周二宝早就饿了,直接站起身,一手端碗,一手抓起牛肉就往嘴里塞。
“黑瞎子沟?”老刘头听完我们的来意,眼里的光顿时冷了,“不去,再多钱也不去。”
他起身往火塘里扔了块松脂,火焰“轰”地窜高,映得他脸上的疤更加狰狞。
“那地方有东西。”老刘头盯着跳动的火苗,“不是人能对付的。”
金不换不慌不忙地从包袱里掏出个皮囊,角开系绳,一股浓郁的酒香顿时扑鼻而来。
“七十年的参王酒。”金不换把皮囊推到老刘头面前,“长白山的老参王泡的。”
老刘头的喉结动了动,但没接。
金不换又摸出个木盒,打开后,里面是块黑色的膏状物,散发着淡淡的腥甜。
“熊王膏。”金不换压低声音,“毛子国进口熊胆炼的,能续命,还能……金枪不倒。”
老刘头的独眼微微眯起,还是没说话。
金不换叹了口气,最后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个布包,层层打开后,露出一枚暗红色的骨片,表面布满了细密的金色纹路,在火光下若隐若现。
“火狐骨。”金不换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能镇阴寒,拔阴毒……”
老刘头的眸子终于亮了。
伸手想拿,却被金不换一把按住:“带路,这些都是你的。”
老刘头盯着火狐骨看了半晌,突然咧嘴笑起来:“跟我来。”
他领着我们在猎屋周围转了一圈,边走边用木棍点地,每点一下,雪地里就会“咔嗒”轻响,露出隐藏的机关陷阱。
屋后埋着连环套,三根兽筋拧成的绳索藏在雪下,触发后能同时勒住猎物的脖子和双腿。
木屋东侧的松树上挂着一张几乎透明的网,网上缀满细小的骨刺。
最阴险的是西边的雪堆,看着平整,下面却是个深坑,坑底插着削尖的竹钉。
“这些是防人的。”老刘头冷笑,“你们命大,刚才过来的时候,走的是北面小路,那里的机关昨天刚刚拆掉。”
接着他又带我们绕到猎屋后方,指着远处一片看似平静的雪地:“那儿埋着‘雷火瓮’,鄂伦春人的老法子,防的不是人,也不是兽……”
雪地下埋着陶瓮,瓮里装着硫磺、硝石和晒干的毒草。一旦踩中,爆炸的毒烟能笼罩方圆十丈。
“去年冬天……”老刘头用木棍拨开积雪,露出个焦黑的陶片,“就在这里,炸死过一头比牛犊还大的白狼。那狼跟人一样,能两条腿走路,还能学人说话,真他娘的邪性。”
金不换蹲下身,捡起陶片闻了闻,脸色微微一变:“这应该不是对付野兽的吧?”
老刘头眸子里的光闪了闪:“那东西……有时候会变成人形。”
那时我一直不明白老刘头说的“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后来问过金不换才知道,所有成了精的动物,在猎人嘴里都成了“那东西”。
回到猎屋。
老刘头往火塘里加了把松枝,火光映着他脸上的阴影。
“知道我为什么对火狐骨心动吗?”他突然开口,“三十年前,我爹带着六个猎户进黑瞎子沟,就回来一个。”
说着,老刘头解开衣襟,露出后背上的一块巴掌大的伤疤。
疤痕周围布满诡异的青黑色纹路,像树根般蔓延。
“那东西留下的。”他灌了口参王酒:“每年冬天都会发作,疼得人想撞墙。”
金不换趁机把火狐骨往前推了推:“这玩意能镇住,还可以促进伤口慢慢愈合。”
“嘶……”老刘头疑惑的看向金不换:“你怎么知道?”
金不换叹了口,脱去身上的衣服,指了指胸膛上那道爪痕:“几年前被那东西抓的,幸亏它当时才刚刚睡醒,还有些犯迷糊,要不然我这条命就交待在那里了。”
老刘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盯着火狐骨,眼里挣扎的光终于熄来。
他一把抓住骨片按在伤疤上,诡异的是,那些青黑色纹路竟然真的在开始缓缓退缩。
“三天后出发。”老刘头把骨片贴身收好,“我得准备些东西。”
他起身从房梁上取下落满灰尘的皮囊,解开后倒出几颗漆黑的土疙瘩,每颗都有拇指大小,尖端泛着幽蓝的光。
“黑瞎子沟的土。”老刘头把土疙瘩分给我们,“含在舌下,能暂时骗过那东西的鼻子。”
周二宝接过土疙瘩时,手猛地抖了抖,下意识地扔了出去:“这,这是人牙。”
老刘头讪讪一笑,的眸子在阴影里闪烁:“那六个猎户的……总得留个念想。”
我觉得一阵恶心,正想扔掉,却见金不换冲我摇头。
三天后的黎明,我们整装待发。
老刘头换了身装束:鹿皮袄外罩着件用狼尾编织的斗篷,腰间别了一把剔骨刀,刀柄系着红丝带。
他给每人发了根兽骨哨,哨子末端坠着颗干瘪的狼眼。
“遇到野兽就吹。”老刘头把哨子挂在脖子上,“这玩意发出的声音能吓住一些体型小的兽类,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金不换检查着装备,突然发现少了什么:“老刘头,你的猎枪呢?”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