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阴市灯魂

赶尸人的铜锣声刺破晨雾,惊起满林寒鸦。他腰间招魂幡上的"秦素娥"三字渗着血珠,那正是母亲生前绣在帕角的名字。我握紧融合了铃铛的玉佩,掌心金线突然暴起,将招魂幡硬生生扯到跟前。

"姑娘的执念,可比这湘西的赶尸鞭还烈。"赶尸人掀开斗笠,露出张布满刺青的脸。那些靛青纹路竟是活动的符咒,在他皮下游走如活蛇。他手指拂过招魂幡,母亲的名字突然扭曲成串西夏文,幡布背面赫然现出幅人皮地图。

老道的尸体突然抽搐,胸口的青铜匕首嗡嗡震颤。赶尸人甩出枚骨钉钉住尸身,匕首竟自动飞入他手中:"这把厌胜刃,还是物归原主的好。"刃身西域符文在日光下流淌着黑雾,与我玉佩上的金线此消彼长。

地窖深处传来砖石崩裂声,本已死透的红衣煞破土而出。她腐烂的嫁衣上爬满尸蚕,每吞食一条蚕虫,皮肉就新生一分。当最后一条尸蚕没入心口时,她的面容已与母亲画像别无二致。

"素娥,该还债了。"赶尸人轻叩铜锣,红衣煞突然抱头惨叫。她天灵盖裂开缝隙,钻出条背生人面的尸蚕王。那蚕王额头烙着西夏宫印,口吐人言竟是村长的声音:"二十年阳寿换镇墓安宁,秦家娘子莫非想反悔?"

玉佩突然发烫,金线刺入太阳穴。剧痛中,我望见十七年前的雨夜:母亲被铁链锁在青铜棺内,棺外站着年轻时的村长与赶尸人。他们割开我的胎衣,将青铜铃铛塞进母亲胸腔,铃舌穿透心脏时溅起的血珠,正落在如今我手中的玉佩上。

"原来你们拿我娘炼尸傀!"我嘶吼着扑向赶尸人,却被招魂幡缠住脖颈。幡布上的人皮地图突然脱落,裹住红衣煞化作张完整的人皮。尸蚕王钻入人皮眼窝的刹那,地窖内阴风大作,七盏幽绿灯笼从地底升起。

赶尸人咬破食指在灯笼上疾书:"一卖精魄,二卖因果,三卖......"写到第三盏忽地顿住,转头对我诡笑:"小子,可知阴市拍卖的规矩?"他掀开衣襟,腰间别着七枚玉牌,每块都刻着守陵人的生辰。

红衣煞已完全化形成母亲的模样,她指尖轻点灯笼,灯芯里竟浮现出我的本命火。火焰中游动着条青蛇,蛇身缠着把青铜钥匙——正是战国棺椁中失踪的机关钥。

"拿你的阴瞳来换。"赶尸人甩出串五铢钱,钱币在空中排成北斗状,"或者拿这老道的魂魄。"他踢了踢艮道长的尸身,尸体突然坐起,天灵盖钻出团黑雾,雾中隐约可见重瞳闪烁。

我后颈的饕餮尸斑突然暴凸,铃铛在掌心震如惊雷。祠堂地面应声龟裂,露出下方纵横交错的青铜锁链。链身刻满西夏咒文,每隔九尺便悬挂具风干婴尸,正是历代被填入陶瓮的镇墓童子。

"冥顽不灵!"赶尸人摇动铜锣,七盏灯笼应声炸裂。灯油化作火蛇窜向青铜锁链,风干婴尸接连爆开,溅出的尸粉在空中凝成张巨网。红衣煞趁机扑来,指甲暴长三尺,直取我双目。

千钧一发之际,玉佩中突然传出母亲的清叱。金线织成罗网罩住红衣煞,她腐烂的皮肉下显出串西夏咒印。我福至心灵,咬破舌尖将血喷在咒印中心,红衣煞顿时僵立不动,胸口缓缓浮现出青铜铃铛的虚影。

"锁魂契?!"赶尸人首次露出惊容,"你竟能催动镇魂铃!"他急速后撤,手中厌胜刃划出罡风。地面青铜锁链突然活过来般绞向我,却被铃音震得节节寸断。

老道的魂魄黑雾突然暴涨,重瞳中射出紫电:"乾坤借法,五雷诛邪!"空中骤然劈下道青雷,却非击向赶尸人,而是直取我的天灵。电光火石间,红衣煞飞身挡在我面前,雷光贯穿她胸膛的刹那,青铜铃铛虚影凝成实体。

铃舌穿透雷光的瞬间,时空仿佛静止。我清晰看见雷光中漂浮的尘埃,每粒都映着破碎的记忆:母亲在青铜棺内艰难产子,赶尸人将铃铛塞入婴儿襁褓,老道在暴雨中刻下第一道锁魂印......

"铛——"

铃音荡开雷暴,祠堂轰然倒塌。烟尘中,红衣煞的尸身寸寸成灰,灰烬里浮出枚青铜钥匙。赶尸人早已不见踪影,只剩满地碎玉牌闪着幽光。老道的魂魄缩成核桃大的黑珠,被铃铛吸入其中。

我跪在废墟里,看着钥匙融入玉佩。金线在皮肤下游走出地图纹路,指向村后老龙潭。正要起身,忽觉掌心刺痛,那柄厌胜刃不知何时扎入手掌,刃身西夏文正与我的血融合。

"小满......"虚空中传来母亲的呼唤。抬头望去,潭水方向升起七盏孔明灯,每盏灯罩上都绘着饕餮纹。最中间的灯芯里,分明跳动着半张女人的脸——与祠堂暗格画像上的母亲一模一样。

夜风送来赶尸人的铜锣声,这次却夹杂着马蹄与驼铃。月色突然变得血红,潭水沸腾如煮,水面浮现出西域商队的倒影。他们牵着载满青铜器的骆驼,为首者戴着黄金面具,手中捧着的正是那盏本命灯。

指间的厌胜刃突然发烫,刃柄弹出截骨针。针尖沾着抹暗红,细看竟是干涸的脐带血。记忆再次翻涌:产婆剪断脐带时,村长用骨针蘸血涂在青铜棺内壁。那些血迹在棺盖闭合后,竟自行游走出西夏咒文。

废墟中传来碎响,老龙潭方向的地面突然塌陷。月光照进地缝,映出成堆的汉代五铢钱,钱堆上端坐着具戴金冠的枯骨。枯骨手中握着卷竹简,简上朱砂写着"镇墓契",落款处赫然盖着母亲的指印。

潭水突然炸开,商队倒影凝成实体。黄金面具人摘下头饰,露出与我一模一样的脸。他手中的本命灯爆出刺目强光,灯罩上的饕餮纹脱离绢布,在空中凝成实体扑来。

"吼——"

饕餮巨口咬下的瞬间,玉佩中的青铜钥匙破体而出。钥匙插入虚空,竟开启道青铜门。门内伸出只覆满鳞片的巨爪,攥住饕餮拖入门内。黄金面具人发出非人尖啸,随着商队幻影一同消散。

黎明将至,第一缕阳光照在竹简上,"镇墓契"三字化作飞灰。我捡起老道遗留的桃木剑,剑柄处刻着行小字:"锁魂印尽日,太阴炼形时。"抬头望向老龙潭,水面漂来件残破嫁衣,衣角银铃与昨夜青铜铃铛如出一辙。

怀中的青铜钥匙突然震动,潭底传来机括运转的轰鸣。无数青铜锁链破水而出,在朝阳下交织成巨大的星图。星图中心缓缓升起具水晶棺,棺内女子身着西夏嫁衣,双手交叠处放着盏未燃的青铜灯。

当我看清那女子的面容时,全身血液瞬间凝固——棺中人与母亲画像有七分相似,而她心口插着的,正是我手中这把厌胜刃。刃柄处的骨针突然自动旋转,棺盖缝隙渗出黑血,在水面写就八个西夏大字:

"以子之血,解母之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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