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二十八宿杀

青铜雾障吞噬了最后一缕天光,镇山印的睚眦兽首在掌心灼如烙铁。我摸着战国石碑的裂痕前行,碑文血字突然活过来般游走,在皮肤上蚀出北斗状的红痕。雾中传来金石相击的脆响,七十二具青铜悬棺在头顶若隐若现,棺底垂下的锁链正将雾障织成天罗。

"坎三离七,震宫有煞。"老道的声音自镇山印中飘出,带着青铜锈蚀的沙哑。我踏着卦位疾行,脚下青石板渐显星宿纹路。当第二十八步踏中角宿方位时,地面轰然塌陷,坠入条灌满尸油的甬道。

甬道两壁的鲛人灯无风自燃,映出密密麻麻的青铜兵俑。这些兵俑与龙潭所见不同,甲胄上嵌着星象图,眼窝里燃着磷火。它们的戈矛尖端挑着人皮灯笼,灯罩上墨迹未干的符咒,竟是今晨才死去的村民生辰。

"楚巫点兵术......"老道倒抽冷气,"这是要借阳世精魄养阴间鬼卒。"话音未落,兵俑阵列突然变动,二十八具金甲俑出列,手中铜剑正指周天星宿方位。我怀中的星盘残片突然浮空,银血在残片表面凝成危宿星官图。

金甲俑的剑锋同时调转,剑气割裂尸油,在空中织成星网。我后颈的饕餮尸斑突然暴凸,皮肤下窜出青铜锁链缠住星盘。当锁链与星网相触的刹那,整条甬道开始扭曲,砖石化为流沙,露出下方青铜浇筑的墓室穹顶。

穹顶二十八颗陨铁星辰正对应周天星宿,每颗星子都连着青铜锁链,链尾拴着具风干的巫祝尸身。尸身手中的玉圭刻着楚国鸟篆:"太一在上,荧惑归位"。正中央的紫微星下,九层祭坛巍然矗立,坛上青铜棺椁缠着浸血帛书,帛文竟与母亲留下的玉佩纹路同源。

"子午相交,星移斗转!"老道暴喝。我本能地咬破舌尖,精血喷在星盘残片。银血与赤血交融的瞬间,穹顶星辰开始移位,二十八宿倒悬如镜。金甲俑突然集体跪拜,它们的青铜身躯爬满血色星纹,眼窝磷火转为银白。

祭坛上的帛书无风自动,缠棺青铜锁链寸寸断裂。棺盖移开的刹那,我听见龙潭巫女的冷笑自棺中传出:"等了你两千年,镇墓童子。"青铜棺内铺满五铢钱,钱堆上躺着具戴黄金面具的女尸,她双手交叠处放着盏熟悉的青铜灯——正是母亲消散前护住的本命灯。

女尸突然坐起,面具缝隙渗出青铜液。她的指甲暴长三尺,甲面阴刻的二十八宿图竟与穹顶星辰呼应。我怀中的玉佩突然飞向女尸,嵌入她心口凹槽。整座祭坛轰然震动,九层台阶依次亮起血色咒文。

"快夺灯!"老道魂魄冲出镇山印,化作雷网罩向女尸。女尸喉间发出编钟般的嗡鸣,穹顶陨铁星辰应声坠落。我翻滚着躲过直劈天灵的荧惑星,却见那星辰在祭坛砸出深坑,坑中涌出的不是泥土,而是黏稠的青铜液。

青铜液里浮沉着数百具婴尸,每具尸身都缠着咒绳。它们的脐带连成网状,正将本命灯缓缓托起。女尸的黄金面具突然炸裂,露出与母亲别无二致的面容,只是双眼嵌着陨铁星辰,嘴角淌下的青铜液凝成楚篆:"夺舍"。

星盘残片突然刺入掌心,银血顺着青铜锁链逆流而上。当血液触及本命灯的瞬间,灯芯爆出七色火光。女尸发出凄厉尖啸,祭坛四周升起七十二面青铜镜,每面镜中都映着不同时期的我——襁褓中被塞入陶瓮、七岁跌入龙潭、昨夜与红衣煞对峙......

"破!"我将镇山印砸向主镜。镜面龟裂的刹那,所有镜像同时伸手扣住现实中的我。剧痛中,二十八道星辉自穹顶射下,在我皮肉上烙出完整星图。女尸趁机扑来,指甲刺入肩胛,将星图生生撕下。

鲜血喷溅在本命灯上,火苗突然暴涨。灯盏浮现出母亲虚影,她双手结出繁复巫印:"太阴炼形,周天归位!"星盘残片应声飞入灯芯,残缺的星图瞬间补全。整座墓室开始颠倒,青铜液倒灌入穹顶星辰,女尸身上的黄金甲胄片片剥落。

"不——"女尸的惨叫中混着巫女的声音,"你竟敢......"她的身躯在星辉中融化,露出腹腔内的青铜匣。匣面二十八宿图缺了角,形状正与星盘残片吻合。

当残片归位的刹那,墓室穹顶轰然炸裂。夜空中的真实星辉倾泻而下,与本命灯火交融。七十二具悬棺自雾障中显现,棺盖同时开启,无数青铜尸蚕涌出,在空中结成楚国战旗。

老道的雷网突然调转方向,将我笼罩其中:"速走!星移大阵要启动了!"他燃烧魂魄催动镇山印,睚眦兽首睁开第三只眼。兽瞳射出的青光在雾障中劈出通道,尽头处正是龙潭水晶棺所在。

狂奔中,青铜化的村民从四面八方合围。它们的眼窝里伸出尸蚕触须,皮肤上浮凸出楚国星图。本命灯突然脱手飞向水晶棺,灯芯火苗引燃棺中西夏女子的嫁衣。火焰中浮现出母亲的面容,她指尖点在棺壁星图某处,整具水晶棺突然沉入潭底。

潭水沸腾如煮,青铜锁链破水而出,在空中交织成巨大的璇玑玉衡图。当第七十二道锁链归位时,地底传来山崩地裂的巨响,战国墓方向升起血色光柱。光柱中,女尸的黄金面具重新凝聚,面具后的瞳孔变成双重星璇。

"天劫......"老道的声音已虚弱不堪,"她引来了荧惑守心......"

血色苍穹突然裂开巨口,陨星火雨倾盆而下。每颗火球中都裹着青铜兵俑,落地即成三丈巨人。它们手持的戈矛尖端挑着人皮战旗,旗面墨迹未干的"楚"字正用村民鲜血写成。

本命灯突然自我怀中升起,灯盏裂痕被星辉填补。母亲虚影自火光中走出,她银白的指尖点在我眉心:"楚巫血、西夏魂、太阴骨,今日该归位了。"剧痛中,我清晰感觉到脊椎在青铜化,后颈尸斑蔓延成完整星图。

女尸的黄金面具已悬在头顶,她双手捧着的青铜匣完全开启,匣内二十八枚星钉寒光凛冽。当第一枚星钉刺入天灵时,整片龙潭的水倒卷上天,在水幕中映出两千年前的场景:

楚国巫祝将孕妇钉在青铜柱上,取腹中胎儿炼成镇墓童子。那胎儿心口嵌着星盘残片,脐带血在青铜柱刻出西夏咒文。而当孕妇咽气时,腕间银铃坠地,铃舌竟与老道的青铜铃铛别无二致。

"原来轮回早已注定......"我任星钉贯体,看本命灯火融入天劫雷云。当最后一枚星钉没入丹田时,整座龙潭突然寂静,七十二悬棺齐齐开启,棺中飞出二十八星官的青铜像。

星像归位的刹那,我听见自己发出非人咆哮。皮肤寸寸龟裂,露出下方青铜骨骼,脊椎暴长成尾,双目化作星璇。黄金面具自动覆上脸庞,女尸的狂笑在颅骨内回荡:"太一星君归位,尔等蝼蚁......"

"未必!"母亲的声音自青铜骨骼深处炸响。本命灯火突然自七窍喷出,将星钉熔成铁水。我趁机扣住黄金面具,借天劫雷火将其熔铸成剑。剑成之时,龙潭水幕中的孕妇突然睁眼,她腕间银铃穿越时空飞来,铃舌正刺入女尸眉心。

女尸的尖叫中,万千青铜兵俑同时爆裂。我挥剑斩断璇玑玉衡图,二十八星官像坠落深潭。当最后一缕星辉消散时,怀中本命灯突然熄灭,灯盏上浮现出母亲最后的微笑。

晨光刺破雾障,照在遍地青铜残骸上。镇山印的睚眦兽首已然碎裂,老道的声音随风飘散:"逆天改命终有报......"我跪在潭边,看水面倒映的面容——左眼重瞳,右眼星璇,颈间星图与饕餮尸斑纠缠成新的咒印。

东边山崖突然传来铜锣声响,赶尸人的招魂幡刺破晨雾。幡下站着个戴傩面的身影,他手中提着的青铜灯笼里,跳动着与我同源的本命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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