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龙辇碾过云层时,黄河水倒悬成通天阶。我倚着星图王座俯瞰人间,长安城头的黑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钦天监碎裂的铜晷突然浮空重组,晷针阴影指向我的眉心,针尖渗出暗红血珠——那是历代帝王祭天的精血。
"荧惑凌紫微,大凶。"老迈的司天监正跪在城楼,手中罗盘炸成木屑。他颤巍巍捧出玉笏,笏面浮现周天星图:"请陛下回銮!"
我屈指轻弹,玉笏应声粉碎。碎屑在空中凝成七十二道金符,符咒却非镇邪,而是引煞。长安城墙的青砖突然渗出黑水,砖缝间钻出裹着官袍的腐尸——竟是三日前暴毙的文武百官。
"陛下!"禁军统领的惨叫戛然而止。他盔甲下的躯体急速干瘪,魂火被吸入我袖中熄灭的本命灯。灯盏裂痕渗出银血,血珠坠地成蛊,沿着朱雀大街啃噬生魂。
九条青铜龙突然躁动,龙须缠住皇城旗杆。当旗杆折断的刹那,地脉龙气自缺口喷涌,却在触及龙辇时化为九条青铜锁链。锁链另一端深入云层,牵扯出巍峨的青铜天门,门缝中探出的巨手紧握着熟悉的星盘。
"昆仑墟的教训还不够?"天门内传出老妪的混响。巨手碾碎皇城角楼,砖石在坠落中化为青铜箭雨。我抬手结印,箭雨突然调转方向,却在触及天门时凝成冰棱——每根冰棱里都封着个尖叫的魂魄。
本命灯突然自燃,母亲残魂在火光中结印:"子午借阳,破妄!"银焰顺着锁链烧向天门,巨手皮肉剥落,露出青铜指骨。骨节处镶嵌的星钉突然暴射,其中一枚正中我的右眼龙睛。
剧痛中,千里江山尽染血色。我看见田间耕作的农夫化作青铜俑,襁褓中的婴孩长出龙鳞,就连深宫中的嫔妃都开始口吐星屑。长安城已成炼狱,百姓在青铜化的躯体里哀嚎,他们的魂火正被天门贪婪吞噬。
"这便是天道?"我抠出龙睛掷向天门。眼球在飞行中暴涨,瞳孔里映出两千年前的真相:周天子斩龙非为苍生,而是忌惮烛龙预见的未来——人族终将沦为神魔食粮。
天门轰然闭合,老妪的尖啸震碎半座皇城。青铜龙辇突然解体,化作九条锁链捆住我的四肢。锁链表面浮现《镇山契》全文,落款处盖着历代帝王的血玺。
"人皇印!"我盯着最末端的朱砂印鉴,那分明是今晨才盖上的新玺。皇城地底传来机括运转声,七十二尊青铜鼎破土而出,鼎内沸腾的竟是文武百官的脑髓。
司天监正撕开人皮,露出爬满蛊虫的青铜躯壳:"陛下可知,历代帝王皆是人皇印的傀儡?"他胸腔裂开,捧出方沾满绿锈的印玺——正是我在昆仑毁去的镇山印。
印玺触地的刹那,长安城布局骤变。朱雀大街化为爻纹,坊市构成八卦,整座皇城竟是巨大的炼魂阵。那些青铜化的百姓开始自燃,魂火汇向镇山印,印底"受命于天"四字渐次染血。
本命灯突然炸裂,母亲残魂裹着银焰冲入阵眼:"痴儿,看仔细!"火光中,我望见自己高居龙辇时,袖中悄然爬出的尸蚕——每条蚕背都刻着星纹,正将人间气运偷渡天门。
"原来我亦是傀儡......"右眼血泪滚烫,淌过之处青铜锁链尽熔。我撕开胸膛抓出心脏,那颗与青铜灯融合的心脏表面,赫然印着老妪的星纹刺青。
九条青铜龙突然反噬,龙牙穿透琵琶骨将我钉在镇山印上。司天监正癫狂大笑:"荧惑噬天阵已成,陛下安心当阵眼罢!"印玺压顶的瞬间,我窥见阵外真相:所谓天门,不过是昆仑山腹那具冰棺所化;而端坐棺中的女子,正透过我的眼睛微笑。
剧痛中灵台忽明,我咬碎舌尖喷出血咒:"以吾魂,祭万民!"血珠在空中凝成危宿星图,图成刹那,所有青铜化的百姓突然静止。他们的眼眶里钻出银丝,在长安上空织成张遮天巨网。
"你疯了?!"司天监正惊惶后退,"抽离生魂,你也会......"话音未落,银网突然收缩,将镇山印裹成茧蛹。我趁机震碎龙牙,血肉模糊的手插入阵眼,硬生生扯出条青铜龙脉。
龙脉入体的刹那,千里江山在脑海纤毫毕现。我看见黄河底沉着西周青铜车,车内帛书记载着初代人皇的背叛;看见西域商队正在戈壁刻阵,每道阵纹都在抽取中原气运;更看见昆仑冰棺中的女子睁开双眼,她腕间银铃与母亲留下的同出一源。
"原来都是局。"我捏碎心脏,银血浇在镇山印上。印玺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裂纹中渗出黑色星辉——那才是真正的荧惑煞气。九条青铜龙在煞气中融化,化作青铜雨洒向人间。
雨中百姓逐渐恢复血肉,可他们额间都多了点星痕。司天监正的身躯开始崩溃,他抓着我的袍角嘶吼:"你可知释放荧惑的后果......"话未说完便化为青铜雕像,被逃亡的禁军踏成碎片。
皇城地底传来冰裂声,冰棺女子踏着青铜阶走来。她每步落下,长安城便消失一角,待走到我跟前时,整座都城已化为青铜沙漏。沙漏两端分别是昆仑与幽冥,而我的银血正充当流沙。
"时辰到了。"女子指尖点在我眉心,九天突然降下血雪。雪片触及处,万物褪色成青铜画卷。她取下腕间银铃系在我脚踝:"去吧,去完成周天子未尽的斩龙局。"
眩晕中时空倒转,再睁眼时已回到龙潭。潭水映出的不再是少年容颜,而是覆满龙鳞的青铜面。七十二具悬棺在潭边摆出献祭阵,每具棺内都躺着个额生星痕的百姓。
本命灯突然自水中升起,灯芯跳动着母亲最后的残魂:"儿啊,看潭底!"我一头扎入寒潭,在潭底祭坛见到骇人景象——自己的尸身被青铜锁链缠绕,心口插着星盘残片,而守在一旁的赶尸人,竟是最初赠我玉佩的货郎!
玉佩突然发烫,前世记忆汹涌而来:货郎实为初代人皇,他斩烛龙后自封天门守护者;母亲是龙魂转世,为破死局将我炼成活傀;而昆仑冰棺女子,竟是货郎用我第一世尸身炼制的傀儡......
"轮回不过是个瓮。"货郎摇动铜铃,我的青铜身躯开始龟裂,"这局,从你吃百家饭时就开始了。"他掀开草帽,天灵盖处嵌着块星盘,与我尸身上的残片严丝合缝。
潭水突然沸腾,七十二悬棺中的百姓睁眼齐诵:"请陛下归位!"我的意识突然离体,没入尸身心口。当星盘补全的刹那,整座龙潭拔地而起,化作玉玺落入货郎掌中。
"这才是真正的受命于天。"货郎轻笑,玉玺盖在虚空。印文所及处,人间山河皆化青铜,生灵额间星痕大亮,将魂火汇向昆仑。冰棺女子自天门款步而出,她手中的青铜灯盏,正盛着我这一世的喜怒哀乐。
最后一缕意识消散前,我望见母亲残魂冲破本命灯。她银血所溅之处,青铜褪色,草木复生——可那抹生机,转瞬便被货郎的玉玺碾作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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