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阴兵借道

龙潭水面映出的重瞳突然收缩,我望着倒影中扭曲的面容,耳畔响起细密的铜铃声。晨雾里浮动的星屑粘在睫毛上,凝成冰晶刺痛眼角。指尖触到潭水的刹那,水面突然凝结成镜,映出座巍峨的青铜城阙——正是两年前在昆仑幻境所见的天门倒影。

"叮——"

系在腰间的青铜铃铛无风自鸣。这枚从老道灰烬中拾得的古铃,此刻正渗出暗红铁锈。铃舌上的饕餮纹突然暴凸,兽目淌出混着朱砂的黏液,在潭边青石上蚀出北斗七星阵。

阵成刹那,地底传来马蹄銮铃声响。我踉跄后退,见潭底淤泥翻涌,浮出九架青铜战车。车辕上缠着浸血帛书,拉车的战马早已化作白骨,空洞的眼眶里却燃着幽绿磷火。最前方的战车上,戴黄金面具的将军抬手挥戈,腐烂的指节间缠着与我同款的青铜铃。

"阴兵过境......"身后传来沙哑的叹息。昨夜救下的货郎倚着老槐树咳嗽,他手中转经筒的铜钉正与北斗阵共鸣,"小子,你惹大祸了。"

话音未落,白骨战马突然扬蹄长嘶。磷火暴涨成团,裹着青铜战车破水而出。将军的黄金面具在晨光中融化,露出下方爬满尸蚕的脸——竟是三年前暴毙的赵族长!

货郎猛地将我拽到树后,转经筒砸向地面。筒身崩裂处飞出七枚骨钉,钉入战马颅骨。赵族长的青铜戈横扫而过,骨钉应声碎裂,飞溅的骨渣在树干上灼出星纹。

"摇铃!"货郎撕开衣襟,心口处赫然纹着饕餮吞日图。我下意识晃动青铜铃,铃声激得潭水沸腾如煮。九架战车突然调转方向,车辕上的帛书无风自燃,火苗中浮现出母亲分娩时的景象。

赵族长的战戈突然脱手,戈柄末端镶嵌的星盘残片与我怀中残片产生吸力。两枚残片相撞的刹那,整片龙潭地动山摇。货郎突然暴起,腐烂的右手穿透赵族长胸膛,拽出团蠕动的青铜蚕茧。

"等的就是此刻!"货郎狂笑着捏碎蚕茧,茧内星屑凝成钥匙形状。他转身扑向战车,钥匙插入车舆暗格,青铜战车突然解体重组,化作九尊缠着锁链的鼎器。

我后颈尸斑突然炸开,青铜锁链自脊椎窜出,与鼎身上的锁链绞成股。货郎趁机咬破舌尖,血雾喷在鼎身:"以魂为祭,请星君归位!"

鼎内腾起的青烟中浮现出老道面容,他的青铜骨架正被星屑重塑。我拼命挣动锁链,却发现每根链条都连着村民的魂魄——他们额间星痕大亮,正将魂火注入鼎中。

"还记得百家饭吗?"货郎的声音突然变得悲悯,"你吃下的每粒米,都沾着他们的心头血。"他掀开衣摆,腰间悬挂的正是当年喂我米粥的陶碗,碗底刻着所有村民的生辰。

记忆如利刃劈开迷雾:雨夜被塞入神龛的襁褓、祠堂地窖里滴血的陶瓮、还有每当我发病时,村民眼中闪烁的贪婪......原来所谓养育,不过是场持续十七年的活祭!

青铜鼎突然发出龙吟,老道的骨架上覆满星纹。货郎虔诚跪拜:"恭迎......"颂词戛然而止,他的眉心突然裂开血洞,半截桃木剑自后脑贯出。

浓雾中走出个戴斗笠的赶尸人,他手中铜锣缺了半边,露出的断面嵌着星盘残片:"楚巫余孽,安敢造次!"锣槌重击,九鼎应声炸裂,老道的骨架在声浪中碎成齑粉。

货郎的尸身突然暴起,胸腔钻出青铜尸蚕王。赶尸人甩出串五铢钱,钱币在空中结成天罗。尸蚕王口吐人言,竟是赵族长的声音:"当年你屠我满门,今日......"

"聒噪。"赶尸人掀开斗笠,露出布满刺青的脸。那些靛青纹路竟是活物,在他脸上游走出北斗阵图。阵图成型的刹那,所有青铜锁链寸寸断裂,村民魂魄如烟消散。

我趁机夺过货郎的陶碗砸向地面。瓷片飞溅处,地底渗出银白液体——正是母亲封印在龙潭底的太阴真水!真水触及星屑,瞬间汽化成雾。赶尸人突然惨叫,脸上刺青如活蛇般钻入七窍。

浓雾中传来环佩叮当,戴黄金面具的巫女踏雾而来。她腕间银铃与我的青铜铃共振,铃舌射出金光洞穿尸蚕王。赵族长的残魂在金光中扭曲,突然扑向我心口:"还我命来!"

千钧一发之际,怀中星盘残片自动归位。完整的太一星盘浮空旋转,将赵族长魂魄吸入盘心。巫女抬手轻点,星盘化作流光没入我的重瞳,剧痛中无数记忆翻涌:

战国烽烟里,我正是那个将星盘刺入孕妇腹中的巫祝;昆仑雪崩时,我是被货郎割喉献祭的牧童;而昨夜龙潭畔,我才是真正操控青铜阴兵的星君转世......

"痴儿。"巫女的声音与母亲重叠。她摘下面具,露出的面容正在我与老道之间变幻,"轮回是瓮,你我皆是瓮中蛊。"

赶尸人突然暴起,残缺的铜锣拍向巫女后心。电光火石间,我袖中窜出青铜锁链缠住他的脖颈。锁链收紧的脆响中,记忆突然清晰——这赶尸人正是当年从陶瓮中救我出来的哑伯!

巫女的笑声突然凄厉,她的身躯在晨光中融化,露出体内缠绕的青铜蚕丝。每根蚕丝都连着个村民的魂魄,此刻正将魂火汇入我的重瞳。哑伯在窒息前掷出铜锣,锣面嵌着的星盘残片精准命中蚕丝节点。

"走......"他最后的唇语没入尘埃。我背脊突然生出青铜骨翼,抱着垂死的巫女冲天而起。她在我怀中渐化星尘,最后的耳语随风吹散:"去古墓......那里有你要的答案......"

黄昏时分,我跪在荒废的战国墓前。墓碑上褪色的铭文突然渗血,在夕阳下凝成行楚篆:"活俑镇魂,千年为期"。当指尖触及碑文时,地底传来机括转动的轰鸣,整片乱葬岗开始塌陷。

青铜浇筑的墓门在烟尘中显现,门环上悬挂的正是母亲出嫁时的盖头。盖头浸透的血渍突然游走,在门面绘出星图。当星图与重瞳中的太一星盘重合时,墓门轰然中开,阴风卷着尸蜡味扑面而来。

墓道两侧的鲛人灯次第自燃,映出壁上斑驳的壁画:巫祝将星盘刺入孕妇腹中,产下的婴孩心口嵌着逆鳞;诸侯王率军屠戮村落,用百姓魂魄浇铸青铜鼎;还有我的前世——那个戴黄金面具的巫女,正将青铜铃系在垂死将军的脖颈......

墓室中央的青铜棺突然震颤,棺盖移开的刹那,我望见了最恐怖的真相——棺内躺着的,是浑身爬满星纹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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