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棺内的尸身睁眼刹那,墓顶二十八宿星图骤亮。我望着那张与自己分毫不差的脸,后颈尸斑突然撕裂,窜出的青铜锁链将彼此脖颈绞缠。记忆如开闸洪水倾泻——战国烽烟里剖腹取盘的巫祝、昆仑墟自封龙魂的道士、还有昨夜在龙潭熔炼阴兵的星君,原来都是蜕下的蝉壳。
"叮——"
腕间银铃无风自鸣,棺中尸身突然暴起。腐烂的指尖刺入我眼眶,剜出的重瞳在掌心化为星盘。墓壁壁画开始淌血,诸侯王持戈的身影自画中走出,他盔甲缝隙里钻出的尸蚕,竟与货郎所养的如出一辙。
"两千年了。"诸侯王的声音带着编钟回响,"该归位了。"他挥戈斩断青铜锁链,戈锋星纹与我胸口的胎记共鸣。棺中尸身趁机咬住我咽喉,腐臭的吐息中混着龙潭水腥。
剧痛中,墓室突然翻转。我们坠入灌满太阴真水的暗河,水中浮沉着历代镇墓童子的尸骸。他们的脐带结成巨网,将我与尸身拖向河底祭坛。坛上青铜鼎内沸腾的,正是母亲封印在银簪中的残魂。
诸侯王踏水而来,战靴踩碎童子颅骨:"以魂饲鼎,可得长生。"他掌心浮现太一星盘,鼎内残魂发出凄厉尖啸。我挣开脐带网,脊椎暴长的青铜骨翼割裂水流,却在触及星盘时化为锈粉。
尸身突然与我背脊相贴,腐烂的皮肉如蛆虫般钻入体内。每一寸融合都带来撕裂灵魂的痛楚,零碎的记忆在脑内厮杀:七岁那夜祠堂地窖的陶瓮、老道锁魂印的灼痛、还有货郎喂我百家饭时眼底的贪婪......
"醒来!"母亲的呵斥自鼎内炸响。银焰破水而入,将诸侯王战戈熔为铁水。我趁机抓住星盘,盘心镶嵌的逆鳞突然暴凸,刺入诸侯王眉心。
暗河突然凝固,太阴真水化作冰棱。尸身的融合进程被迫中断,他半融化的脸上爬满星纹:"你杀不死我......我们本是一体......"
冰棱折射出万千幻境:周天子斩龙时溅落的逆鳞、楚国巫祝刻在孕妇腹中的星盘、昆仑墟自封的青铜棺椁......每个场景里,都有个面容模糊的我在旁观冷笑。
"错了!"我捏碎星盘,逆鳞碎片刺入双眼。剧痛中望穿虚妄——哪有什么轮回转世,不过是星君残魂寄生在历代宿主身上。所谓镇墓童子,皆是蜕下的空壳!
诸侯王的身躯突然膨胀,战甲下钻出青铜树般的骨刺。暗河冰面应声炸裂,我们坠入更深层的墓室。四十九盏人皮灯笼无风自燃,照见墙内封存的数百具青铜棺,每具棺椁都缠着写有我生辰的帛书。
"欢迎回家。"诸侯王撕开胸膛,跳动的龙心上插着母亲出嫁时的银簪。簪头珍珠裂开,露出里面蜷缩的巫女残魂。他屈指轻弹,所有棺盖同时移开,爬出的尸身竟都是不同年龄段的"我"!
十岁的我握着染血桃木剑,二十岁的我浑身覆满星纹,三十岁的我背后展开青铜骨翼......他们瞳孔里跳动着相同的贪婪,异口同声地呢喃:"归一......"
暗河真水突然倒灌,将我们冲回主墓室。诸侯王踩碎棺椁跃起,战戈劈向祭坛中央的青铜巨鼎。鼎身浮现饕餮纹,兽口大张着吞下母亲残魂。我目眦欲裂,脊椎锁链暴长缠住戈柄,却被尸群撕扯得支离破碎。
最年长的"我"突然狞笑,掌心浮出太一星盘残片。所有尸身如提线木偶般摆出献祭阵,星纹自他们七窍流出,在空中凝成青铜巨剑。剑锋所指,正是我的心口。
"且慢!"墓道突然传来沙哑喝止。浑身缠着绷带的哑伯踉跄而入,他撕开衣襟露出爬满蛊虫的胸膛,手中铜锣赫然嵌着最后一块星盘残片。
诸侯王瞳孔骤缩:"不可能!你早该......"
"死在二十年前的龙潭?"哑伯的嗓音带着金属摩擦声。他敲响铜锣,音浪震碎所有青铜棺椁。尸群突然抱头哀嚎,星纹自他们天灵盖钻出,汇入铜锣上的星盘。
我福至心灵,将逆鳞碎片掷向星盘。完整的太一星盘浮空旋转,投射出惊世真相:当年斩龙的并非周天子,而是为保人族自封龙魂的巫女!诸侯王不过是她蜕下的恶念,而历代镇墓童子都是净化龙魂的容器。
"痴儿,接剑!"母亲残魂自鼎内冲出。银焰凝成长剑,剑柄处嵌着我的重瞳。诸侯王暴怒挥戈,却在触及剑锋时灰飞烟灭。所有尸身如雪消融,星纹尽归太一星盘。
哑伯突然咳出青铜液,他颤抖着指向墓顶星图:"时辰到了......"星盘应声炸裂,二十八宿陨铁坠落如雨。我挥剑斩向虚空,墓顶破开的窟窿外,昆仑雪峰正被青铜色吞没。
背生骨翼的"我"们突然合体,星纹在皮肤下游走出上古祭文。重瞳深处,巫女残魂结出最后法印:"以魂为引,破!"
银焰吞没墓室的刹那,我望见战国烽烟里的巫女剖开自己腹腔,将逆鳞种入胎儿体内;望见哑伯在龙潭底刻下封印,七窍涌出的不是血而是星屑;更望见未来的自己高坐青铜王座,脚下匍匐着星纹遍布的苍生......
当黑暗降临,腕间银铃传来最后清响。睁开眼时,我躺在龙潭边的芦苇丛中。晨雾里传来货郎的叫卖声,系在扁担上的青铜铃铛随风轻晃。抬手摸向心口,胎记已褪成淡淡疤痕。
潭水突然泛起涟漪,倒影中的我重瞳依旧。远处祠堂升起袅袅炊烟,混着王寡妇训斥孩童的嗓门:"小满!又死哪去了?"
怀中的青铜碎片微微发烫,在掌心烙出个"囚"字。我知道这场轮回远未结束,就像潭底那双随波晃动的黄金瞳,正在等待下一个惊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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