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光族弃子,幸得一友

月族长!”众人齐刷刷躬身行礼,声浪在占星塔前的废墟间激荡回响。

月恒神色冷峻如霜,只是随意“嗯”了一声作为回应,宽大的衣袖掠过众人低垂的头顶,转瞬便化作一道流光,朝着残破的占星楼疾飞而去。

凛冽的微风裹挟着细碎的星砂,拍打着他猎猎作响的衣袍。占星楼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萧瑟,墙体上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坍塌的塔顶垂落着断裂的星轨链条,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震颤。

众人跟着飞了过来,看着已经成为废墟的占星塔都不敢出声。

焦黑的残垣断壁间,破碎的星轨链条如枯骨般垂落,曾倒映万千星辰的穹顶只剩扭曲的裂痕。风掠过满地星图残片,卷起细碎的金粉簌簌而落。

“混帐!”月恒的星穹权杖重重杵在地面。

占星塔乃星辰一族的圣地,如今圣地在眼皮子底下被毁,叫他这个族长有何脸面再去面对族人,怎么去面对星辰一族历年族长的灵位。

一阵急促的破空声由远及近,三十名身披星辉铠甲的星辰守卫狼狈落地。为首的银甲队长单膝重重跪地,肩甲上的星纹黯淡无光,血迹顺着破损的护腕滴落在焦土上:“族长!属下等失职,未能及时赶回守护圣地!”

其余守卫纷纷伏跪,腰间象征守护职责的星链发出悲戚的嗡鸣。

月恒望着这些跟随自己多年的守卫,权杖在掌心重重一杵,却终究没发出斥责。

“起来吧。”他的声音比平日更沙哑。

焦土上的星砂簌簌震颤,三十名星辰守卫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铠甲缝隙间渗出的黑血正将身下土地染成诡异的紫黑色。

“都聋了?”

他们低垂的额头几乎要贴上地面,偶尔有人偷偷抬眼望向月恒紧绷的下颌线,又像被烫到般迅速低下头。铠甲碰撞的细微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一名年轻守卫的喉结滚动了三次,却始终没敢站起来。

圣地被毁,众人理解月恒身为族长的心情,静静地看着,对于现目前的状况都没有出声打破。

一阵裹挟着星砂的罡风突然掠过废墟,发出呜咽般的呼啸。众人衣袍猎猎作响的间隙,一道冷光闪过——原本半埋在星银合金下的断杖被风掀开尘埃,断裂处镶嵌的破碎星辰核心折射出幽蓝微光,宛如一只垂死的眼睛。

“那是......星辰长老的星杖?!”

最年轻的木族长老突然踉跄上前,腰间藤纹玉佩撞出清脆声响。他苍白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断杖,袖口滑落处还缠着新鲜的绷带,渗出的药汁将青绿色布料晕染成深褐色。

月恒的瞳孔骤然收缩,星穹权杖在掌心不受控地震颤,喉间溢出低沉的吟唱,指尖凌空勾勒出古老的星纹。

刹那间,占星塔废墟中所有残存的星辉突然汇聚,化作璀璨的银河光带缠绕在他周身。随着一声清越的钟鸣,断裂的星杖剧烈震颤,挣脱碎石的束缚,拖着尾迹般的流光飞入他另一只手掌心。

杖身接触的瞬间,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蔓延。月恒凝视着残杖上交错的焦痕与血渍,断裂处镶嵌的星辰核心突然迸发刺目光芒,一幅幅破碎的画面涌入他的脑海:在星辰长老被黑影吞噬前,将预言残片递给大占星师月蚀送了出去。

月恒想继续探究,残杖表面流转的星芒骤然紊乱,化作尖锐的刺痛反袭而来,像是有某种古老禁制在警告他的窥探,记忆里的大占星师月蚀只停留在被传送符文包裹的画面。

是传送到了哪里呢?

他想要动用星辰之力强行窥视一番。

“族长,您这是怎么了?”一名星辰守卫的惊呼声将他拉回现实。月恒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单膝跪在焦土上,残杖正剧烈震颤着插入地面,溅起的星砂在空中凝成古老的符号。

他抹去嘴角血迹,抬头望向神色慌张的众人:“今日诸位本来是来迎接神谕的,却不料一同目暏了我星辰族圣地遭贼人袭击,圣地被毁,星辰长老陨落,大占星师失踪。”指尖抚过残杖上逐渐黯淡的禁制纹路,语气愈发凝重,“不久之后又是元素潮汐,希望诸位回去后务必告诉各族族长加强防备——黑影的目标不只是星辰族,若放任不管,整个大陆都将重蹈我族覆辙。”

异族众人们面色凝重,对着月恒深深行礼后各自转身回族将此事如实禀报给各族族长。

众人走后,月恒低头再次看着那柄残杖,杖身斑驳的星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宛如垂死星辰的最后明灭。

“长老……”

他望向远方,夜幕中零星的星辰在云层后明灭不定,恰似残杖上渐熄的星纹。风掠过废墟,卷起几片焦黑的星图残页,沙沙声响里仿佛夹杂着长老临终前的呢喃。月恒握紧残杖,杖身传来的震颤越来越弱。

“罢了罢了,我想您也累了……”月恒自言自语道。

星辰守卫依然没有一个人站起来,但此刻都抬起头,与月恒望向同样的方向。

元素大陆的天空,光族圣城与星辰族占星塔犹如日夜两极。

占星塔矗立在永恒的夜幕里,星砂如银河倾泻于塔身,神秘而深邃;而光族圣城的穹顶之上,九道同心光轮嵌套而成的“曦光永昼轮”缓缓悬浮,符文如呼吸般明灭。每当夜幕垂落,符文骤然迸发出璀璨金光,光芒化作瀑布般的光流,将圣城笼罩在永不消逝的白昼中,与远方占星塔的永夜形成了震撼的视觉对峙。

光族议事厅,圣城除圣地外第二守卫森严的地方。

林熙跪在光族议事厅的白玉阶前。

“族长!”林熙叩首时,额角重重磕在冰凉的玉石上,“林熙三次觉醒皆成泡影,已无颜再承光族直系之名。但家父镇守光族裂隙二十载,家母耗尽半生灵力抚育伤员......”说着说着喉间泛起铁锈味,他抬头时眼底燃着执拗的光,“请允我褪去鎏金纹章,以底层的元素亲和者身份留下。清扫永昼轮的尘埃、修补破损的符文,哪怕只能为双亲倒一碗安神汤......”

议事厅内骤然响起权杖叩击地面的脆响,老族长佝偻的身影穿透光幕走来,浑浊的瞳孔映着少年胸口那枚黯淡无光的光族徽章:"圣城的台阶,从不只为血脉发光的人而设,圣城的光辉,同样也不会照向无用之人。”

林熙闻听此话本以为族长同意,眼眶瞬间发烫,右手重重按在胸口黯淡的光族徽章上:“弟子发誓定为光城赴汤蹈火!”

“好!”族长等的就是这句话,布满褶皱的脸上裂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手中权杖重重杵在地上,震得整个议事厅都微微发颤,“那么五日后元素潮汐,就由你为先锋!为后方光族子弟开辟一条直达核心的道路。”

林熙瞳孔猛地收缩,耳畔嗡嗡作响。元素潮汐时空间扭曲、能量暴走,连族中精锐小队都需结阵应对,如今却要他孤身涉险。

“族长!元素潮汐......”

可未等他说完,老族长已转身走回议事厅深处。

“先锋者,当有赴死之觉悟。”族长的声音混着权杖叩地的回响,“若你能活着回来,光城大门不仅永远为你敞开,还能保留你直系弟子身份。”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地,林熙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再一次破灭。

他僵在原地,这才明白根本就不是同意,说这些不过是将弃子投入深渊的体面借口。抬头盯着刻在议事厅大门正上方象征着光族奉献、力量与守护的太阳纹路,此时此刻显得多么讽刺啊。

林熙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只觉得议事厅外的光茫忽然变得很刺眼。他缓缓起身,喉结艰难滚动,伸手抚过胸口那枚黯淡无光的光族徽章。

"咔嗒"一声脆响。

徽章的别针在掌心折断,锋利断口划开皮肤,血珠顺着纹路缓缓渗入图腾凹陷处。

“所谓光族荣耀,不过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枷锁。"林熙望着掌心交错的血痕,忽然笑出声来。

林熙盯着染血的徽章,不禁想起去觉醒能力前,有个女孩子专门跑过来为他整理着装,那时徽章还会折射出璀璨光芒,映着她笑弯的眼角:"阿熙以后就是最厉害的光族弟子啦!"而此刻自己却成了被全族遗弃的"弃子"。

圣城分内城与外城,越是靠近边缘,建筑上的光族图腾越是扭曲。内城清晰可见的“太阳”在这里褪成模糊不清,檐角的铜铃被“曦光永昼轮”发出的金芒晒得变了形,摇晃时发出的不再是清越之音,而是类似锈蚀齿轮摩擦的钝响。

在外城,那些本该象征庇佑的金芒此刻如烙铁般啃噬着每寸肌肤,暴露在外的皮肤也被晒得发烫。林熙踩着同样被晒得发烫的青石板,顶着金芒前往那座住着所想之人的竹篱小院。

远远望见爬满紫藤的竹篱小院时,木架上的花苞正泛着浅紫色的微光。虽说有些藤蔓被烈日晒得蜷曲,但靠近门楣的那几枝却开得正好。

木门虚掩着,门框上还留着他三个月之前刻的“平安”二字,刀痕里填着新刷的银粉。

推开门的瞬间,混着桂花香的微风扑面而来,玄关处的青砖干干净净,唯有墙角摆着个碎成三瓣的陶罐,那是他上个月帮她打水时不小心摔碎的,此刻罐口缠着新的棉线,显然被人仔细修补过。

“谁啊?”

舒雨从里屋探出头,发间的碎光铃随着动作轻晃,发出细碎的清响。

“是我。”林熙的声音不自觉放软。

“爸爸妈妈这时候还在忙,不可能回来。我还奇怪谁会来这儿呢,原来是你呀。”舒雨看到知道来人是林熙,放下手中的锻纹凿子,从里屋小跑着迎上来。

浅灰麻衫袖口露出的手腕上,戴着自己用杂元素核晶碎片串成的手链,红蓝两色晶砂在金芒下闪着细碎的光,比光族贵族的纯元素饰品多了几分烟火气。

“快进来,别晒着。”她顺手扯下门后挂着的、自己亲手定制的遮光帘——说是帘子,其实是把报废的灵绣筛网,缝着十几片母亲带回来的光族高层衣服边角料。

“今天熔铸铜镯的时候用锻铁烤了两块桂花饼,也一直用锻铁的余温热着,你尝尝?”说着往林熙手里塞了块用锻铁余温烤的桂花饼。

玄关处的矮柜上,摆着她最近在做的饰品:用锻铁铺废铁熔成的小铃铛,嵌着从内城核晶回收处外捡的次品元素核晶,铃铛内壁刻着迷你的“平安”纹,正是光族高层不屑一顾的“杂役锻纹”。

舒雨比林熙年长两岁,长相清秀。父母都是光族底层的元素亲和者,依靠着给光族高层打杂才勉强在这外城有一处容身之所。她也懂事,平日里用父母带回来的次品核晶打造饰品,积累多了就拿去靠近内城的商店进行售卖补贴家用。

“今天的觉醒仪式怎么样啊?我家阿熙的天赋是不是惊呆了他们?”

舒雨指尖捏着一对核晶耳钉,问的同时仔细检查着这对耳钉有无破损之处。

“他们……”林熙的声音卡在喉间,视线落在她腕间用杂元素核晶碎渣串的手链上,那些深浅不一的晶砂此刻正随着她的呼吸微微发光,“说我是‘无光者’,连元素亲和者都不如,是光族的废物……”

舒雨知道“无光者”什么意思,动作顿了顿,手中的核晶耳钉“嗒”地落在绣绷上,却很快又捡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他们乱说,我的阿熙才不是光族的废物”,她抬眼看向林熙,“我的阿熙在我这是全光族,不,全大陆最厉害的人。”

“有你真好。”

林熙听到舒雨的话后心情有所缓和,低头咬住她递来的桂花饼,饼皮上的核晶碎渣硌着舌尖,却在咬破的瞬间溢出桂花蜜的甜,混着锻铁炉余温的微涩。

“比内城的烤糕还要好吃。”林熙嘴巴里咀嚼着东西轻声说。

舒雨看着他咀嚼的样子还有睫毛上沾的饼渣,忽然伸手揉乱他的头发,发间碎光铃随着动作撞出清响:“好吃明天姐姐又给你烤。”

“阿熙”她忽然想起件事情,轻声唤道林熙,声音比紫藤花瓣还要轻。

林熙停止咀嚼,抬眼,不知道这位姐姐要说什么。

舒雨手指绞着衣角,那里还留着今早熔铸铜镯时溅的焦痕,“如果他们……让你离开内城。”她望向眼前这个陪伴自己多年的内城少年,“你愿不愿意……来我家住?”

林熙的动作顿住,指尖的饼渣落在地上。他看见舒雨的耳尖红得滴血,发间碎光铃却反常地安静,腕间手链的核晶碎片随着她的呼吸发着微弱的光,比之前的光要亮一些。

“这里挤是挤了点”舒雨慌忙补充,指尖划过矮柜上码得整整齐齐的核晶饰品,指向后院“但父亲在后面的院子里搭了个小阁楼,用废核晶做了防灼顶篷,我还绣了防窥纹,可以住人……”

“好。”林熙轻声打断她,“如果哪天我真无家可归了,我首先就来投靠你。”

“嗯,你现在先等我一会儿,我给你一样东西。”舒雨起身回到锈迹斑斑的操作台,打磨起形状独特的核晶,不一会儿便举着串刚穿好的核晶链对他笑:“这个是母亲昨天带回来的元素纯度较高的核晶,据说是水族送来的圣物打碎后的碎片,其中蕴含着水元素。给你,能稍微缓解一下光芒灼痕。”

林熙能清楚地看到舒雨鼻尖还蹭着核晶打磨时扬起的蓝灰粉尘,捏着核晶链的指角有些发红,那是长时间接触核晶磁场的灼痕。

舒雨见林熙没有动作,便走到林熙面前,踮脚时发间的碎光铃轻响:“水族的圣物能调和元素能量,这个核晶链也一样,你戴着它在来的路上就不会被光芒灼烧。”

“不。”林熙伸手攥住舒雨的手腕,从舒雨手中接过核晶链。

舒雨瞳孔骤缩,睫毛剧烈颤动着仰起脸,粉嫰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我不要,我不怕这光芒灼烧。”他将核晶链绕上舒雨纤细的脖颈,银扣在她后颈发出轻响,“比起我,你更需要这串核晶链。”

舒雨低头,看见核晶链的主晶正贴着自己心口,漩涡纹随着心跳微微明灭。

“阿熙。”她迅速收回手,绕到脖颈后方,灵巧的手指三两下就解开了核晶链的扣环,链子重新滑落掌心。重新踮起脚,趁他没反应过来时将链子重新绕上他脖子,金属扣也在他后颈发出清响。

“听话,先戴着。”她仰起脸,鼻尖还蹭着未拭去的蓝灰粉尘,却固执地将他后颈的链子压得更紧。

她的发梢扫过他下巴,碎光铃的声音混着核晶的嗡鸣。

他低头与她对视,撞进那双盛满倔强的眼眸。喉结滚动了半晌,最终化作一声轻叹:“好吧。”

核晶链的主晶贴着他心口安定下来。

“这才乖嘛。”舒雨唇角终于扬起得意的弧度,指尖还停在他后颈的银扣上,轻轻按了按确认扣紧。

“那…我就先回去了。”林熙看了眼外面,指了指门。

“注意安全。”

林熙再次踏上被晒得发烫的青石板,这次他有了蕴含着水元素的核晶链,颈间的核晶链随着步伐轻轻摇晃,他果真没有来的时候那样感到光芒的灼烧。

道路上行人寥寥,转过街角时,前方公告栏处突然传来人声鼎沸,无数道身影挤在全息投影下,如同扑火的飞蛾。他皱了皱眉,加快脚步走近。

“让一让。”他侧身挤进人墙,肩头蹭过带着机油味的工装。

公告栏上方的五个猩红大字如同一道渗血的伤口——族长征调令。

字体边缘带着凌厉的棱角,像是用光刃直接刻在金属板上,下方密密麻麻的小字在全息投影的冷光中明灭,透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星辰族圣地被袭,元素潮汐又要来了。”

“这分明就是光族直系都不想死,想叫我们这些底层的亲和者先去死,用命为他们开辟一条安全的道路。到时候他们就可以用最少的死亡人数来换得抵抗元素潮汐的成功。”

“他们这是想逼死我们这些人啊。”

“听说潮汐核心区的危险程度比外围高了十倍还不止,他们就是想叫我们替他们去死。”

“被选中不去当事人由长老亲自处绝,三代以内亲属取消“光族元素亲和者”身份,不得再留圣城。”

……

人群中此起彼伏的议论声里,林熙捕捉到零星字句:“由于此次需要设防贼人趁机入侵圣城,直系子弟人数不足,故长老们将会于诸位亲和者中选取部分人跟随我们先锋部队冲入核心区域。”“勇士名单将会在两个时辰后公布,同时光之卫士也会到抽中的勇士们家中通知,请抽中的勇士如实到偏殿集合。”

林熙的目光死死锁在"族长征调令"几个刺目的大字上,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的肉里。他在心里暗骂道:"这帮道貌岸然的领导者!元素潮汐的凶险程度连直系子弟都要折损大半,现在却要从普通亲和者里抓壮丁......”

脖颈处主晶的蓝光与公告栏刺目的红光交织,映得他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火。他突然想起舒雨打磨核晶时专注的模样,想起她腕间未愈的灼伤,心口猛地揪紧——如果名单上出现她的名字……

“不,不会的”他喉结滚动着咽下不安。

远处光能塔的嗡鸣混着人群的骚动,像某种不祥的预兆,紧紧攥住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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